杜阿银是哭醒的，那个气息奄奄、小手手有气无力想抓她的小家伙每夜都会入梦来，这个梦，总让杜阿银悲痛欲绝。

杜阿银抹了眼泪，一边赶着蚊子一边有点迷糊的时候，听见杜阿金进门的声音，又引来王巧娘的叹息声和杜太婆砍脑壳讨债鬼的一阵骂。

杜阿金是杜阿银一母同胞的兄长，在贤惠好名声的王巧娘照料下，杜阿金被养得又懦弱又懒惰还没主见，后来不知道怎么还染上了赌钱的毛病，都十九了，县上就没户人家愿意把闺女许给他。

然后杜阿银就听见杜太婆起来的声音。

杜太婆可是个真正勤快的，每日鸡叫头道就起来，杜阿银没撞墙以前，杜太婆一起来就立刻把她叫起来，一堆活等着她，劈柴剁鸡食、拎水扫院子、烧火热洗脸水…，反正没得闲的时候。

待到杜阿银把这些做得七七八八，杜太婆会把杜阿金骂起来，这骂的功夫，王巧娘带着杜阿栓也起来了，用杜阿银备好的水洗漱，杜太婆才拿钥匙打开装粮食的柜子，用斗量着舀了小半斗掺了东西的高粱，抓两小把小黄米交给杜阿银，再温言细语去叫她最宝贝的孙女杜阿娇起床。

杜家靠做伞为生，不下雨的日子，做好和没做好的伞面都晾在院中，杜太婆口中那个能干听话懂事漂亮的杜阿娇起来，先是细细梳洗一番，再把那张漂亮的脸抹上香香的脂粉，然后才施施然走到院中，拿起那些伞面装模做样忙着谁也不知道的事。

杜阿银却得用杜阿婆给的小半斗高粱和两把小黄米煮一家人的朝食。

杜家的朝食在不逢年节的时候，一般都是一大锅高粱糊糊和一小锅子小黄米粥，再煮两个鸡蛋、切小半盘子咸菜，将这些端到桌上，摆好放妥当。

米粥和鸡蛋是杜守仁和杜阿栓的小灶，别人断断不能染指，连看都最好别看，否则杜太婆又会指桑骂槐地乱骂一通。

自打杜阿银撞墙一直高热不退，烧得起不了床，整日整夜说胡话，杜阿银的活才被杜太婆和王巧娘接过去了，当然主要是杜太婆做，王巧娘还要照顾她那乖巧懂事聪明可爱的小孙子，近两日见杜阿银身子好点，杜太婆就想把活丢回给她。

当初，杜太婆怕杜阿银真撞死了，连五十文都没得，真是白养了，抠抠叟叟掏了两文钱找神婆求了一包香灰，冲了水给杜阿银强行灌下去，才算是把人救了过来，眼下也不敢逼太狠。

以前的杜阿银干活就强差人意，现如今更不像话了，根本干不成样子，独独喜欢去洗衣裳，不过一般都会有一件两件被石头、树枝刮破之类，晾衣服也很随性，遇上有风一吹，一多半会掉地上。

杜太婆真是心疼那两文香灰钱，好几次说要好好收拾杜阿银，又不想生出事端，真怕齐家知道了，要回五十文聘礼，还把坏名声传出去，家里就得一直养个吃闲饭的，所以杜太婆每每看见杜阿银就气，气得牙痒痒手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