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正月十五已过,衙门开印。
上衙第一天,黎大人就提出了响应朝廷号召,给大龄未婚男女本婚的事。
"响应朝廷号召,执行朝廷的各项诏令,本就是我等地方官员的职责",黎大人慷慨激昂,“我等做为地方官员,更应该以身作则,给治下百姓做好榜样”。
于知府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下官认为我们应该马上排查超龄未婚男女,登记造册,再酌情予以婚配”,黎大人道。
黎大人毛遂自荐,于知府把这件事交由他来办。
“说到这儿,下官有个不情之请……”黎大人的话停住了。
“黎大人请说”,于知府道。
黎大人一脸为难,斟酌道:“到时牵涉到哪位大人,还请多包涵。”
黎大人看着宋明德,表情诚挚:“我知道宋兄家姑娘已然二十,还未曾婚配,到时还请宋兄宽宥则个。”
宋明德只有点头称是。
“至于纪大人家公子,虽也二十有五,但有婚约在身,不在此列”,黎大人又道。纪大人拱手致谢。
……
宋家本物色了几个人选,因这几天实在太忙,尚未相看。宋明德与刘氏商量,约在隔日,正月十八把人都叫来看一看。
十九这日,一到衙门,黎大人就把自己整理的大龄未婚男女名单给于知府过目。于知府看后,又让一众下属也看了看。宋明德接过名单,宋攸宁的大名在女子那张纸上,赫然第一。
“下官想过了,宋大人家姑娘既然在列,那就先解决宋姑娘的婚事,也给百姓带个好头”,黎大人道,“省得有刁民不服闹事”。
府衙公房一时沉寂无声。
黎大人又拿住那张男子名单,指着前面的那几个名字,一一介绍起来。
第一个叫朱信,是个读书人,父母早亡,耽误了婚事;第二个何思,家境富裕,只是幼时发了一场高烧,心智停留在幼时;第三个是个手艺人,姓杜,一次出去做活时伤到了腿,影响走路。
黎大人望向宋明德,恳切说道:“小弟觉得这三个都还可以。尤其前两个,朱信生得面红齿白,一表人材,又是读书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宋明德脸色铁青。
黎大人好似没看到,继续说道:“何思家境富裕,心思纯善,女孩子嫁过去,衣食无忧,又不会受气。”
宋明德想骂娘,这么好,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我家女儿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只等择吉日下聘了”,宋明德强抑愤怒道。
“宋大人这就过分了,如果到官府出面配婚时,大家都象宋大人这样,那朝廷的法令岂不形同虚设?”
“那也休想我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宋明德拂袖而去。
于知府和纪通判面面相觑。
看到宋明德一脸怒色回府,正在畅和堂陪刘氏说话的宋攸宁和刘氏一起迎了上来。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刘氏一面命人沏茶,一面上前来拉住宋明德的衣袖关心地问。
宋攸宁亲自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茶,奉给宋明德:“爹您先喝点茶。”
宋明德接过茶,一口气喝了,把杯子递给一旁侍候的丫环,示意她们都退下去,屋里只剩下一家三人。
宋明德也没避着宋攸宁,把衙门发生的事说了。
刘氏又气又急:“这可怎么办呢?我们赶快把女儿的婚事先定下来吧?”
宋明德也是这打算,遂使人去传信。
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始料未及。有老母生病起不了床的,有本人拉肚子出不了门的,更离谱的是还有外家有事,奔赴外地的。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议亲。总之,宋家原备下的人选,之前各个趋之若鹜,如今视宋家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刘氏愁眉苦脸,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宋明德劝她:“你放宽心,我会想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如今都没人肯跟我们家结亲了”,刘氏哭了起来,“我们这样好的女儿,若早几年,哪能嫁给这些蓬门小户?如今倒轮到他们挑三拣四了,我苦命的女儿呀”。
宋明德拍着她的背安慰:“你别担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刘氏着急地说道:“我怎么能不着急?那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呀?”
什么读书人?父母过世后,书也不读了,拿着父母留下的产业,招鸡斗狗,花天酒地,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是脂粉堆里的常客,酒池肉林中的英雄。父母留下的产业被他挥霍一空。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弄俩钱,赶快又送进窑姐儿的钱包。本来尚好的身子也被掏空,整日病恹恹的。哪家女儿肯嫁给他?连身有残疾的,改嫁的寡妇都不肯嫁他这个无赖。
还有那个烧傻的,什么心地纯善?连吃饭解手都不知道,稍有疏忽,就拉一身。他从小到大,换了多少服侍的?自家女儿凭什么嫁去做老妈子?
还有那个残疾的,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舍得嫁过去?
只要人好,再穷自家也认了。可现在的都是什么人?无赖、傻子、残废,这是副女儿去死啊!
刘氏气怒异常:“该死的安家,要不是他们,我家言姐儿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宋明德不停地安慰着她。
衙门里,黎大人步步紧逼:“宋大人,您再定不下人选,本官只有越俎代庖了。”
“还请黎大人宽限一二,容下官些时日”,宋明德恳切地说“大人,下官唯有一子一女,实不忍心小女所嫁非人,求大人通融”。
黎大人面露为难:“不是小弟不肯通融,职责在身,小弟也为难。我最多只能往后拖五日。”
“十日吧,下官一定在正月内把小女的婚事解决,请大人帮忙”,宋明德深揖到地。
话说到这份上,黎大人也只好拍板同意。
广东总兵府。
“消息可送到京城了?”谢展问身旁戴着面具的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叫谢玄,是谢展一个远房兄弟的孩子,自小随其父在大宸各地游历。前年他和父亲暂住的客房失了火,父亲被烧死,他所幸被救出,只是伤了脸。去年谢展换防到广东时,他来到谢展身边做了亲兵。曾有人开玩笑揭开过他的面具,下面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自此,再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
“回伯父,信已经送到,回信这两天应该就到了”,谢玄回道。
“嗯,那就好。封锁消息,把有关人等看管起来”,谢展说道。
“是,伯父,我这就去办。”谢玄道。
“在家里,没有外人,不必这样小心”。
“伯父常教导侄儿安不忘危,侄儿一刻不敢忘记”,谢玄恭敬地说道。
谢展赞许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