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言羽已经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了。
头疼欲裂,像是生吃了十个顾淮琛似的犯恶心,言羽费力地抬手盖住眼,开始回顾自己罪恶的前半生。
如果他有罪,请让上帝来惩罚他,而不是让他刚说完顾狗的坏话,就被图书柜砸晕。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脸部打码的当事人如是说道。
“卧槽,言哥你醒了啊。”
耳边传来杨浩宇的声音,言羽闻声扭头。
“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杨浩宇守在旁边,见言羽终于醒了,连忙跑过来,用看珍惜动物的眼神观察他,“那么大的书柜砸下来,你都被埋到书堆里了,这都能活?”
“滚。”
一掌拍开杨浩宇的胳膊,言羽自己扶着床坐起来,声音带着虚弱的低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杨浩宇狗腿地倒了杯水呈上来,一一汇报:“校医说你脑袋硬,暂时没查出什么毛病,让你醒了再观察观察。”
言羽接过水小口喝着,慢慢缓过劲来:“那校医人呢?”
医务室里空空荡荡,满是消毒水味,灯光惨白,除了他们俩就没有第三个活人,雨还没停,冷气渗进来,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校医刚出去有点事,说马上就回来,让你醒了等他。”杨浩宇说。
在学校玩手机导致被图书柜砸晕,这件事太过抽象,言羽尴尬得想连夜逃离地球,抹了把脸起身就要走:“其实我觉得我没啥事,要不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哎,别啊言哥,校医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再等等呗,而且……”杨浩宇起身想拦,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
言羽逃命似的逃到医务室门口,然后对着浓重的雨幕和空荡荡的伞篓陷入沉默。
“草。”
言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音。
杨浩宇语气贱兮兮的,翘着二郎腿:“而且刚刚校医拿走了最后一把伞,你想走也走不了。”
“你他妈……”
下一刻,重重雨帘后,就隐隐映出个打伞的身影。
杨浩宇眼尖,隔着老远就看见来人了:“你看,校医这不就来了吗,你做个检查再走呗,万一有什么隐疾呢?”
“你他妈才有隐疾呢。”
杨浩宇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言羽气得恨不得当场手撕他。
雨中身影渐近,凉丝丝的雨汽扑进屋内,竟将言羽的头疼扑灭大半,他眯起眼,目光下意识被吸引过去。
来者撑一把黑伞,半截身影掩在雨帘中,修长双腿踏着雨势而来,颇有些勾魂夺魄的意思。
雨天特有的湿冷味沁出,言羽几乎从身影中看出一丝艳丽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形容:像古罗马艺术家穷尽一生雕刻而出的雕像……
言羽没认出来者是谁,难得地“啧”了一声:“新来的校医?腿还挺漂……”
“亮”字还没出口,就被生生卡在喉咙里。
来者踏上台阶,姿态优雅地抖落伞面雨珠。
身后雨幕深深,顾淮琛携一身湿寒雨汽,迈入屋内,与言羽擦身而过。
言羽这辈子从没这么迫切地希望顾淮琛无视自己过。
就在言羽疯狂祈祷顾狗什么都没听到时,顾淮琛停步折伞,微微一挑眉,显出点痞气来,也不回头,背着身明知故问道:“腿挺漂亮的新校医,在、哪、呢?”
言羽现在只想连夜扛起飞船逃离地球去火星种土豆。
好在杨浩宇及时出现:“顾神,原来是你啊,我刚还以为是校医回来了呢,你怎么来了啊?”
“老杨在年级组开会走不开,让我先来看看情况。”顾淮琛将雨伞放好,声音是一贯的冷静,“怎么样,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杨是他们班班主任,教语文,是个和善的小老头。
虽然是关怀言羽的话,却是朝着杨浩宇的方向问的,根本就是随口一问,好应付班主任交的任务。
两人向来不对付,这点杨浩宇是知道的。
不仅杨浩宇知道,几乎全班都知道,只是并没有多少人了解其中原由。
顾淮琛是标准的高材生学霸,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成绩总分加起来比别人的命都长,无论多么严苛的老师都会为他开一扇窗。
而言羽则是各种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一三五上课睡觉,二四六网吧包宿,周天没事儿就用那张帅脸骚扰一下女同学企图早恋,当年他到底是怎么考上桐城最好学校一中的,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
两人仿佛星座不合八字相克,无论是耶稣还是阎王都不能让两人站到一起,他们见面必摆脸,路过必吵架,一不小心擦肩而过都要伸脚绊对方一下,哪怕偶遇条长得像对方的狗都得踹两脚再走。
二人渊源已经不是他们凡人能够窥透的,只能暗自祈祷战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这两尊佛杨浩宇哪一个都惹不起,只好夹在中间当和事佬赔笑:“校医说暂时没什么事情,待会儿再做个检查就能走了。”
顾淮琛没什么反应地“嗯”一声,伸脚勾了张椅子过来,从校医桌上抽了张消毒湿巾,擦净坐下,然后掏出手机自顾自看消息。
气氛极其尴尬。
杨浩宇好想逃,但是逃不掉,只好在心里阴暗扭曲地爬行。
‘装逼仔,真做作。’
言羽心中无声腹诽,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顾淮琛在里面坐着,言羽和他磁场互斥,多靠近一点就会爆炸,只好插兜站在门口吹冷风,把自己站成块人形立牌。
雨声嘈杂,冷冰冰的夹杂雨滴,吹得他这张帅脸都要冻僵了。
一阵无名邪风突然掠过,言羽被劈头盖脸扫了一脸的雨,他抬手抹了把僵硬的脸,想着要不进去坐会儿得了,有顾狗就有顾狗吧,凑合过呗还能咋滴,耳边却传来阵熟悉的人声。
声音起初很小,遮掩在淅沥雨声下,不甚分明,伴随着一阵头晕耳鸣,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言羽凝神细听,却在听清声音的那一刻,惊得愣在原地。
握草!
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他竟然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