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孙女哭着说出的这些话,余老夫人的脸色当即就更难看了。
她冷厉的目光朝着余婵看了过去,“是你跟娆娆说,她的爹娘回来了?”
余老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并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情,即便是她们去请安,也一向是笑呵呵的模样。
这会儿的冷脸,别说余婵了,就连余大夫人都是第一次见。
余婵往后瑟了瑟身子,下意识地抓紧母亲的衣服,她声音如蚊蝇一般,“我没有……”
这件事要是承认了,定会惹父亲动怒责罚。
于是余婵抬起头来,咬着牙指向跪在地上的小身板,“我没有,是她在胡说八道!”
余娆娆撇了撇嘴。
反咬一口,向来是余婵的保护色。
“娘,她一个小孩子,说不定是从哪里听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自己想错了。”余大夫人满脸委屈,将话题岔开,“您看看婵儿啊,婵儿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竟被她打成这样……”
“闭嘴!”余老夫人呵斥道。
她看向跟着跪下的两个丫鬟,“你们可知道此事?”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汤圆看着自家姑娘心疼的眼泪直掉,年纪大一点的青团咬牙回道,“老夫人,这件事是我们没有看好姑娘,奴婢跟汤圆愿意受罚,只是姑娘对将军和二夫人的想念您也知道,若不是有人在挑唆什么,她怎么会……”
此话一出,余正牧先忍不住了。
他大步走过来,一脚就想朝着青团踹过去,嘴上气道,“胡说八道……”
只是余老夫人手里的拐杖比他还要快了半分,冲着他丢了过去,径直地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余正牧痛苦地哎呦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腿。
余娆娆忽然看向旁边的青团,伸手一指,“你去将床底下找一找,我将大姐姐给我的信藏在那了。”
青团刚要起身,就听跟在余老夫人身后的安嬷嬷站了出来,“还是老奴去吧。”
毕竟这大老爷的手脚动不动就痒痒,几个小孩子他压根不看在眼里。
安嬷嬷很快找到了信,将其拿在了手里。
她甚至冲着余婵举了一下,“大姑娘看一下,是这个吗?”
余婵顿时脸色惨白!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基本上都有了数。
余娆娆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让自己化哭为喜,心里赞道,安嬷嬷好样的,还知道杀人诛心!
余老夫人将余娆娆抱在了怀里,将信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将其丢给一脸茫然的余正牧,冷笑出声,“真是有意思,拿封信骗娆娆出门见爹娘,用的还是咱们府里的宣旨。”
余正牧呆呆地将信打开看了眼,脸色顿时涨红了一片。
他先是瞪了余婵一眼,又看向小侄女,咳嗽两声,“你姐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自个儿出京……”
“大伯父又说错了,跟我一起出京的还有大姐姐为我寻来的马夫……”
余正牧皱眉,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被人打断了。
安嬷嬷在旁边呸了一口,“大老爷从小不聪明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姑娘一遍又一遍地讲,可见是脑子愈发糊涂了。”
就这样,还整日想着升官发财呢!
要她说,死老婆还差不多!
只是这话仅仅能心里嘀咕,不能说出来,安嬷嬷说完,就垂着手,拉着个老脸站在一旁了。
余正牧的脸涨的更红了,他又急又气,眼前阵阵发黑,家中的一个老奴也敢如此说他,可这老奴是他嫡母的人,他说不得也不能回骂过去。
余老夫人对这个早年记在名下的蠢儿子一向不报希望,她看向那边吓得缩在身后的余婵,冷声道,“这件事既然是你挑起来的,那罚你去佛堂跪着,抄写佛经百遍,三日后交给我,你可服气?”
余婵原本还想辩解几句,可当她的目光对上老夫人的眼神时,不由得浑身冒了冷汗。
于是脱口而出就成了,“是……是。”
余大夫人在旁边心里有些急。
认了惩罚,不就是认了事情了吗?!
这个傻女儿!
余大夫人刚要说话为女儿辩解,就见余娆娆忽然小白眼一翻,冲着余老夫人的怀里就倒了下去。
“快快快,姑娘昏倒了!”安嬷嬷一边大喊,一边直接从老夫人怀里将人捞了起来。
八岁的小姑娘身子并不重,只是婴儿肥还在,看着有些肉嘟嘟罢了。
余老夫人也不管身后的人了,被丫鬟扶着匆匆忙忙跟在安嬷嬷的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门。
身后的几人都看傻了眼,余大夫人使劲拧着帕子,恨不得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
余老夫人一行人回了寿安院。
“去请大夫。”余老夫人喊道。
有丫鬟往外走,她又忽然叫住,“等等,别叫府里的大夫,翠花你拿着我的帖子,去外面请姚大夫过来。”
话音落下,安嬷嬷赶紧应了声,带着小丫鬟跑出去了。
紧接着,余老夫人又将其他人也寻了理由支出去,这才看向床上的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掀起她后背的衣裳,看见那青紫色带着肿起的高高一处,转过头去擦了擦泪。
“好了,祖母知道你没真的昏过去。”余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包子脸,声音有些微微的哑,“疼不疼啊?”
余娆娆先憋不住嘴角弯弯,然后才睁开了一双如星辰般含笑的眼眸。
她哼唧,夸得实在,“祖母真聪明。”
下一刻,余娆娆顺势抱住了祖母的胳膊,眼泪一个没憋住就滚了下来。
她犹记得,上一世自己瘫了后,祖母请了好多大夫来给她看身子,可没过多久,这个老人就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来了,直到离世。
祖母离世那日,府中哀乐遍布,可她连见祖母最后一面都不成。
更可笑的是,她在受了那番罪之前,从来都不亲近这个老人,甚至为了讨好大伯母,连她的院门都没踏入几次。
哪怕以前爹娘在府中的时候,祖母最疼的就是她。
“怎么跟祖母这么亲了?”余老夫人见她忽然跟自己如此亲近,又是激动又是不适应,赶紧将她小心地搂在怀里。
自打儿子儿媳跟随皇帝出征,下落不明后,这小丫头慢慢就不跟她亲近了,只亲长子一家。
可她不喜整日笑面虎一样的长媳,又免了他们日常的晨昏请安,便索性待在院子里极少出门。
余娆娆将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又蹭,“大伯母不是真的喜欢我,大姐姐也不是,祖母对不起,这些年让您伤心了,您原谅娆娆好不好?”
她钻出来,忍着后背的疼就想给这个老人磕头。
余老夫人哪里舍得,赶紧摁住了她,“祖母不伤心,以后娆娆愿意陪着祖母这个老太婆,祖母高兴还来不及。”
余娆娆小声道,“其实刚才娆娆骗祖母了,娆娆知道爹娘没回来……”
她说的是刚才见到祖母的时候,哭着说怕爹娘生气的那些话。
余老夫人身子一僵,伸手摸上她的脑袋,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你爹爹和你娘是大英雄,他们要是回来,定然不会偷摸着。”她目露慈祥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祖母相信,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们就站在家门口了。”
说着说着,余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只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眼里有隐约的泪光闪过。
“你呀!”她点了一下小人儿的鼻尖,“以后有什么事情,先来跟祖母商量商量,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上当受骗了。”
大房这一回的算计,让她也忍不住也胆战心惊了起来,有些事情,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余娆娆用力抱住笑容满面的祖母,小脑袋点头如捣蒜,头顶上的揪揪一拽一拽,“爹爹和娘亲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