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曹国舅在如血的夕阳下。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苍茫的路,冷如鬼屋的幺店子茶酒楼。就连这时候的风,都是阴森森的。
曹国舅将剩下的那只左手背在背后,静静的站在幺店子茶酒楼门前的大路上,看着冷如鬼屋的茶酒楼。茶酒楼的大门紧闭着,那个手拿青色木剑的小孩被乌邦打得撞出的洞,没有人再用木条封钉上。
洞黑洞洞的,仿佛如鬼魅张开的嘴巴。
昔日那繁华如都市,热闹如菜场,锅铲勺子及油爆的声音从没间断过的幺店子茶酒楼,一去不复返。
幺店子茶酒楼,仿佛已经死亡。
他的人也一样。
他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睛,这时候仿佛已经看见了死亡。
四年了,他们八仙跟地藏金刚·刀疤吕之约,期限已到。
赴约即是赴死亡。
他迈动脚步,慢慢的向前走,仿佛如行尸走肉一般。既然迈向的是死亡,有没有灵魂也一样。
他就这样走着,向着龙云山。
既然快要死了,就慢慢的走,好好的享受这如血的夕阳。好好的享受。能享受夕阳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他看着夕阳。
夕阳已经不刺眼了。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映得血红一片,仿佛那是一百多号人流出的鲜血;仿佛那是熊熊燃烧的大火。那大火烧的,是山寨,是一百多条人的尸体。
他没有去想现在他们七仙来了几仙。他想的是,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如果不是那一百多条人命,他们七仙今年就不会去送死。
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无论多少年。
血债血偿。
死亡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害怕,死亡还是不会离开的。只有面对,只能面对。
四年,他们七仙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不知道其他六仙是否跟他一样,还活着。就算死得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也要去赴约。八仙的信誉,无论如何是不能背弃的。
他走到了龙云山脚下。
夕阳下的龙云山,被一团乌云笼罩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爬上曹国舅的心头。他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何仙姑动了。
手里的红莲花突然击向刺来的棍子。红莲花刚刚击出,就掉在了地上。
乌邦的棍子,刺入了她的咽喉。
她睁大眼睛盯着乌邦,脸上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是的,她这个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手,武功一流的八仙之一何仙姑,居然被她刚出茅庐的师侄杀死了。这话传出去,江湖上谁会相信?
何仙姑不相信乌邦会抓住她分心的一刹那将她杀死,更不相信他的武功已经高得她接不下,躲不开的地步。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一招是她在无形棍中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招。这一招比张果老出手快了十分。她心中猜出了这一招的名字,却不敢相信。
张果老的无形棍少了一招。
乌邦的无形棍多了一招,杀招!
既然当年吴雪鹏敢用这一招去杀丁超,足以证明犀牛望月非同一般。
血顺着棍子流到乌邦握紧棍子的手上,再顺着手成线的流到地上。
地上,已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乌邦得意的盯着何仙姑,阴毒的笑着说:“现在你相信了?”
何仙姑咽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但嘴里没有一个字吐出来。随着咽喉中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何仙姑咽喉的伤口上,冒出一个气泡。
乌邦说:“我知道,你也很想知道我杀你的这一招是什么招,我告诉你,它叫犀,牛,望,月。现在你可以瞑目了。”
气泡在变大,已有鸡蛋那么大了。
乌邦说完,就一下抽出刺进何仙姑咽喉的棍子。
如鸡蛋大小的气泡破裂。
何仙姑一下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乌邦又将手和棍子上的血擦在何仙姑的身上。
这一次,乌邦没有立即离开。既然八仙已被他杀了五仙,剩下的两仙已不足为惧。乌邦也明白,就算他现在逃跑了,剩下的曹国舅跟蓝采和来到菩提庙里,检查这五仙的伤口后,都会知道是他干的。他们一样会找到他家里来找他报仇。与其让他们追到他家里来杀他,为什么不在这庙里等曹国舅跟蓝采和来,将他们杀死在这庙里呢?四仙已经来了,另外两仙应该也快要来了。
乌邦想到这里,就把吕洞宾跟何仙姑的尸体般到灵智等尸体旁,跟他们并排放着。
然后,他叉开双腿,驻着棍子站在菩提庙的院子中央,等着曹国舅跟蓝采和的到来。
菩提庙的院门口,曹国舅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出现了。
空虚的目光。没有精神的面目。苍老的身体。
四年,曹国舅老了很多。
乌邦看见现在的曹国舅,已经大不如四年前的曹国舅了。戒备的心松了,脸上有了笑容,毒蛇一样的笑容。
他说:“你来了。”
曹国舅答:“我来了。”
仿佛,说话都没有了力气一般。他走进菩提庙院门,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扑面而来。他没有停留,慢慢的向乌邦走去。
乌邦又说:“你来晚了。”
曹国舅答:“早来,晚来,都一样的结果,何必在乎早晚。”
乌邦说:“如果你早来一步,他们就不会死了。”
曹国舅听了乌邦的话,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在乌邦面前站住,看着乌邦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一样会死。”
乌邦问:“你不想为他们报仇?”
曹国舅说:“报仇?不,就算他们今天不死,八月中秋那天还是会死的。”
乌邦又说:“你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曹国舅偏头望向菩提庙大殿,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五仙,口里说:“看上去他们是被人杀死的。”
乌邦答:“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被谁杀死的?”
曹国舅盯着乌邦,突然问:“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乌邦笑了,如魔鬼一样,他答:“呵呵呵,哈哈哈!因为我想活着,所以就杀了他们。”
曹国舅盯着乌邦问:“你杀的?”
乌邦点点头,答:“是。”
曹国舅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之后,他又迈步。从乌邦身边走过,走到灵智等人的尸体前。站在灵智等人的尸体前,突然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乌邦看着曹国舅的后背。曹国舅毫无防备的站在那里,乌邦说:“你是叫我杀你?”
曹国舅头也不回的说:“他们都走了,我还留在世上做什么?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比死在仇人的手里好多了。”
乌邦疑惑的盯着曹国舅,问:“你的意思是?”
曹国舅平静的说:“他们都知道活不过今年中秋,所以叫你杀了他们,既然他们都叫你杀了,我为什么又不让你杀呢?”
乌邦明白了,曹国舅以为灵智等五人知道躲不过今年中秋,所以才自愿叫他杀的。乌邦说:“错了,我师父是想叫我改邪归正,而让我打死的,其余四人,都是想为我师父报仇,而被我杀死的。”
曹国舅转过身来,盯着乌邦,问:“真的?”
乌邦答:“真的。”
曹国舅盯着乌邦说:“如果他们不想死,你杀得了他们吗?”
乌邦答:“能。只要一个一个的上。”
曹国舅摇摇头答:“不,是他们想死。”
曹国舅的意思是说,只有想死的人,才会让乌邦轻易的杀死。要不然他们五人死了,乌邦怎么会一点伤都没受呢?就凭他们五人的功夫,就算真打不过乌邦,也不至于不能将乌邦打伤。至少,乌邦会受伤的。
乌邦听明白了,不服气的说:“是你没有见过我现在的棍法有多厉害,如果见过了,就不会这样说了。”
曹国舅说:“棍法再厉害也是灵智教的,如果灵智要杀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容易。”
乌邦就阴险的笑了。
曹国舅盯着乌邦脸上的笑,说:“你的笑容告诉我,你暗算了他们。”
乌邦摇摇头,说:“是他们轻视了我的的武功,他们出手没有我快,而且,他们只有一只手,这就是小看我的下场。”
曹国舅摇摇头,一脸不屑的盯着乌邦说:“凭你,再给你十年功夫也杀不了他们,虽然他们只有一只手,要伤你,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不,你说错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身边响起。
曹国舅跟乌邦一惊,扭头齐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一个黑衣人,黑巾蒙面蒙头的老人,站在他们一丈远的地方。
黑衣人对曹国舅说:“他们的确杀不了他,因为,他练成了无形棍中张果老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一招,犀牛望月。”
曹国舅盯着黑衣人却说:“我们的约会是八月中秋。”
黑衣人点点头,答:“是的,所以我只是来看热闹,来看看你们到齐没有,看看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曹国舅盯着黑衣人说:“你应该在帽儿顶等我们。”
黑衣人说:“只怕用不着了。”
曹国舅说:“是的,用不着了。”
黑衣人点点头,说:“七个,已经死了五个,你也已经有了想死的心,你认为死在他的手里,比死在我的刀下好。”
曹国舅眼睛看着夜幕里,答:“是的,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们五个已经走了,我又何必留在世上,中秋节那天,我还是会死在你的魔刀下,早晚都要死,为什么还要苟且到那一天?”
黑衣人说:“按理说,我们约在今年中秋在帽儿顶了结恩怨,我就应该不让别人将你们杀死,但他杀他们五个的时候,我却没有出手阻止,因为我不想让魔刀在我的手里充满魔性,我希望魔刀在我手里能消除魔性,像丁超手里的杀猪刀一样。”
曹国舅说:“丁超说得没错,只有你一个人能控制魔刀的魔性,只有你一个人能让魔刀变成一把充满正气的刀。这样看来,我更应该死了,是的,我该死了,该死了,我不能让我的血洒在魔刀上,让魔刀再次充满魔性。”
黑衣人没有说话,纵身飞出了菩提庙。
天已经黑了下来。
是死亡降临的时候了。
曹国舅转脸对乌邦说::“你真的练成了无形棍中的杀招,犀牛望月?”
乌邦点点头,骄傲的说:“是的,吕洞宾跟何仙姑都死在犀牛望月这一招下。”
曹国舅长叹一声,之后,说:“看来,犀牛望月真的很厉害。”
乌邦答:“是的。”
曹国舅问:“你也会用这招来杀我吗?”
乌邦答:“如果你要反抗的话,我会用犀牛望月来杀你。”
曹国舅说:“我想见识见识犀牛望月。”
乌邦冷冷的答:“我会让你看见的。”
曹国舅又说:“等我们都死了,你就把我们七人葬在一起,既然生是八仙,死亦不分离。”
曹国舅说完,就走到何仙姑等人的尸体前,跟他们并排躺下。他独手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
然后,他对乌邦说:“动手吧。”
乌邦盯着曹国舅的咽喉,双手握紧棍子。脚步,向前迈出。
一步一步,又一步。
走到曹国舅面前,乌邦站住,问:“你们想葬在什么地方?”
曹国舅睁开眼睛,答:“山顶菩提树下。”之后,闭上了眼睛。
乌邦眼睛死死的盯着曹国舅的咽喉,举起了手里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