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瞧见了眼前的人,耳畔缭绕的箫声才缓缓消散了。
费扬古收起手中雕刻精致的长萧,愣愣一笑:“姑娘何时来了?”
苏念将手背在身后,兴致颇高地点了点脚,佯装微怒:“我才刚到,这箫声便停了,未免也太不待见我了!”
费扬古轻笑出声。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喜欢上眼前这位小家碧玉般的姑娘。也许是从三月前见到她的那一眼起,也许是她喊他的第一声“公子”起……
但在费扬古眼中,苏念与他所接触到的姑娘尽不相同。她并不循规蹈矩,也不受束缚,笑起来像费扬古曾经所尝过的蜜糖一样甜。
他只知额娘是从人贩手中赎下的苏念,可府里不缺丫鬟,他并不知额娘为何要赎下这个姑娘。
“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要同姑娘说。”
“何事呀?”
“我要出征了。”
出征这个字眼儿就像把利刃,刺痛了苏念的眼眸。她还想对费扬古说些话,可就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那……沙场上刀剑无眼……你多保重。”
而如今,她能跟费扬古说出口的,仅仅只有这一句了。
费扬古的神情暗淡,像是有些失望。他本指望苏念还能再对他说些什么,可未料到只有这么一句“你多保重”。
他沉默住了。
许久,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直搁在心头的那句话。
“苏念,在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有。
苏念心想。
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因过分紧张而颤抖:“公子真是说笑了。既要出征打战,便不要被这些儿女之事牵绊住。”
此番话意在为他着想,可苏念想表达的东西,费扬古都懂。
这是苏念第一次见费扬古皱眉。
本来在她印象中的白衣少年应该是喜笑开朗的模样,如今却被愁闷层层包围住。
她心里一揪。
可苏念清楚,倘若她一说出那个字,费扬古必会二话不说的许诺她,待他建功立业凯旋归来,必娶她为妻。
可苏念心里也清楚,自己进府便是为了替董鄂静姝去选秀的。出征并非儿戏,她以后的路还是个未知,又怎可让费扬古等她那么久?
也许人这一生,最怕的一字便是“等”。
*
你说你要出征的那一刻,我真的曾经有想过等你两三年。不为别的,只为我唤你的那一声“公子”。
你说你要出征的那一刻,我本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可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了那一句“你多保重”……
*
几日后的早晨。
苏念将一切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辰时出发去选秀。
她绾了个满军旗女子的一字头,清一色的莲花蜀锦服,看起来十分素净。
董鄂静姝紧紧握住苏念的手,眼中几分感激几分担忧:“真是对不住,让你来代替我选秀。若是落选,皆大欢喜。据说宫中人心险恶,若是选上了,在宫中也要万分小心,步步谨慎而行。”
“好。”
苏念应道。
替嫁进宫,这是欺君之罪,万一被人发现了,便是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若非当初董鄂夫人将她从人贩手中赎回来,如今的下落怕是凄凄惨惨也不足为奇。董鄂府待她甚好,也算对她有恩,这些苏念心里也都明白。
董鄂夫人点了点头。她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既然苏念愿意替静姝进宫,她心中对苏念也有几分愧疚。
“往后你在宫里有什么需要,可以捎信出来,尽管跟我开口。”
“是啊,都怪老夫养了个不争气的女儿。苏姑娘,若是以后你在宫中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跟老夫说。以后咱们董鄂府与你,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念颔额,她自知一旦进宫,她的身份从今往后便不再是苏念,而是董鄂静姝,身上背负着的不单是自己一人,也是整个董鄂一族。
“夫人,宫里的嬷嬷来了。”
门外有丫鬟来通报。
“苏姑娘,你且收拾一下,上马车后跟嬷嬷走吧。放心,小女一直养着深闺中,外头无人见过她,那宫里来的嬷嬷不会认得出你。”
苏念在董鄂夫人与老爷的陪同下,坐上了马车缓缓驶向京中紫禁城。
皇宫来参加选秀的八旗女子极多,许多美色佳人都在。有些三三两两在一起讨论这宫内仅有的哪些嫔妃,有些还在讨论者自家父亲的官职。
没一会儿,掌事姑姑便来了。
“各位稍安勿躁,现在两两一排,满军旗的秀女站左边,汉军旗的秀女站右边,接着六个六个面圣!”
苏念之前在21世纪,也曾在有关历史的课外读物中知晓顺治帝的背景,他的额娘博尔济吉特氏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孝庄太后,名为布木布泰。而博尔济吉特氏,也是科尔沁草原上的大贵族。估计今日的选秀,太后也会来。
“第一列,包衣左领魏延之女魏婧,年十六!”
“督察院左督御史之女龚篱枝,年十七!”
……
福临坐在龙椅上,眉目甚是清冷。他慵懒地往下一瞥,觉得一切都乏然无趣了。
他的指尖时不时轻轻划过扶手上凸出的雕纹,心里闷得慌。
已经看过这么多的秀女了,有些都是太后留下的。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世人偏爱,可这些偏偏入不了他的眼。
此次选秀福临倒没什么心思,不过是应了太后那句“后宫嫔妃稀少”才来办的。他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至于选什么人入宫,他倒是无所谓。
“第十五列,九门提督曹建军之妹曹莘兰,年十七!”
“内大臣董鄂硕之女董鄂静姝,年十七!”
“骠骑将军将军方骞之姊方箐,年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