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什么样的奢侈与富贵,什么样的拮据与贫穷都能承受和顺应。林加良在这个矿上,虽然一天干着非常沉重的活计,但是在一个自由舒畅的环境下干活,没有了义父的白眼和挖苦咒骂,又有心爱的妻子时刻陪伴左右,他真想大喊一声“感谢上苍!”
由于有梅艳在矿区和他们新婚燕尔的关系,加良一直没有下井挖煤,只在矿面上拉板车运煤。他们每天要拉三十多车,每车能赚三元钱,这装满的每车煤最少都有三百五十多公斤,他在前面拉,梅艳在后边推,尽管比井下工人挣得的工钱少了许多,但安全。
半年下来,他俩已攒下了近万元钱。
林梅艳怀孕了,她已不适宜再干这些重体力活了。还有一件事也是让林加良无法忍受最终决定让林梅艳离开矿区回到娘家待产的主要原因。
煤矿上的活无论井上井下,都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作业,井上的运输也是一样,歇人不歇车和路。同样是一天三班倒,一星期换一次班。
那是二○○三年夏季的一天,林梅艳和丈夫这一班交完班,天边已露出了晚霞,她和丈夫准备去洗完澡再吃晚饭,然后就可以休息到明天晚上十点再接班。这矿上以前一直没有女工,也就没有女澡堂,一个宽大的大众浴池,里面并列有两排共二十个淋浴喷水龙头,可供井下矿工和井上的工人下班洗澡用,一天只开三次都在交接班时开放两个小时。尤其从井下上来的矿工,手脸都是漆黑得如非洲人一般。只有两只眼睛泛着两星白光,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沾满煤灰,这些人,一上到地面,不管再饿再累都得一头扎进集体澡堂里洗澡。
然而,就是这最起码的一种劳保待遇,对于林梅艳却变得非常的奢侈和无奈,她一般都是在那间属于他们夫妻俩的小工棚里打盆水淋浴冲洗。
但是,善良宽厚的林梅艳从来都不抱怨,她想尽量不给矿上添麻烦。
这天,加良回工棚拿了毛巾香皂进了澡堂,梅艳就去锅炉房打了热水回来,关上门拉上那块花布做的小窗帘。这间由储藏室改做的住房是所有工棚里最小的一间,总共只有八九平方米大小,一张四尺宽的床一支,床边放一张破烂课桌,门边小窗子下放着脸盆架子,两个人同时在屋里已很难打过转身。所以,林梅艳洗澡擦身等于得面对小窗进行。
工棚的窗户是那些早年楼房改造更换铝合金窗子换下的木窗,所以不仅是玻璃不全,窗扇也很难关严,好在工人也无多少财产,工资一般不用都在单位的工资账户上存着,都是攒到春节探家时领取,也就不怕失盗的发生。
其它工棚的门是长年四季都不用上闩的,反正一间工棚里住几个人,由于班次的不同,出来进去也无人问津,再加之劳累,工人除了下井、吃饭,就是睡觉。文化生活在这里几乎是一片真空。离工区一里多路的矿部会议室里倒是有个大彩电,但工人一般都没那心情。国家大事更是懒得关心。有家小的矿工就时常拿出家人的照片耀耀,没有成家的光棍,就是一部挖煤的机器,只等攒足了钱回去讨媳妇过日子。
自林梅艳在这里出现后,大家的情绪都多少有了些改变,其实谁的心里都清楚,林梅艳永远只属于林加良,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但喜欢林梅艳,想多瞅几眼林梅艳,再在脑海里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和冲动,几乎是这里的每个矿工或多或少都有过的事。
这里有一个名叫李玉印的男人,他的家也在陕南的一个深山沟里,他没有上过一天学,因家里穷,弟兄好几个,都没有娶到媳妇,他是老二,家里父母年龄老迈,头上还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傻哥,底下有两个小弟要他养活,最小的弟弟十五六岁还在上初中。依他的条件,很难娶到媳妇。
越是难,他越是渴望。
自从来到煤矿,看到这里的上百人都与他一样,苦苦挣扎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他心里又有了一些安慰和平衡。但自从矿上为林加良兄妹举办婚礼后,几天来他再不像以前一样,交班回来,倒头就睡,整天跟猪一样地活着。他开始有了心思,他总想多瞅梅艳几眼,他开始知道了啥叫失眠。
在半月前的一天他因为那几天胃不适,就给工班长要求不下井去,就在面上拉几天板车,这也是他这一年多矿工生涯绝无仅有的一次,最主要的还是他一直都想在井下多挣钱,井下是四班倒一个班只上六个小时,而且,虽然也是班次计量工资制,但一个班平均是一百元的工资。可是,这种黑白倒班,他又是在井下,有时一个星期都看不到林梅艳一眼,他平时下班上到地面来而梅艳正好倒班到了晚上上班,白天在睡觉,他就觉得这个班白上了,不如正好上在林梅艳上班时间,他就可以看到梅艳,还可以帮把手,他心里就会温暖好几天。他在面上拉板车,即使不与林梅艳同班,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也就是在那几天中,有一次李玉印正在吃力地拉着慢上坡段的板车,恰巧赶上下班回工棚的林梅艳夫妇,他激动得心怦怦直跳,伸着颈脖子吃力地向前拉,肩上挂着的拽绳,把他的脖根处已勒下一条条深深的红印。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扭头一看,居然是林梅艳在使劲地帮他推车,他激动得快要窒息了。再一看梅艳身边的加良,铁青着脸,只顾走路。
梅艳帮他把车子推到了慢坡顶,过去是一路小下坡,梅艳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对扭头连谢字都不会说的李玉印灿然一笑。
李玉印真是受宠若惊!
这以后的拉车每走到那个慢坡处他都感到了车后有一股子力量在推助他。他会很轻松地走过那段上坡路。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林加良因这事与林梅艳发生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场争吵。
推车的那段慢上坡,恰巧路过半山腰的工棚区,林加良见妻子林梅艳帮那个男人推车,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他打小看着长大的梅艳,心地是非常善良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凡是看见可怜人,她宁可自己少吃点都会把自己带到学校的干粮分些给别人。帮别人搭把手的事本不算啥,但在这个矿上就太不同了,矿工大多是精壮汉子,不缺胳脖少腿,又有颇多的邪气和一肚子坏水,随着在这里打工时间一天天地增加,林加良就越觉着那些男人都对林梅艳的美色有所觊觎和不怀好意。个个都像饿狼一样馋着梅艳。也许是原来在家乡,一条沟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像样的,而梅艳除了上学,早晚都在家里。让林加良觉得是安全的,自从林梅艳他爸为了那几千元的彩礼钱而想把梅艳嫁给本沟的寡汉条子那天起,他就时刻担心着梅艳的安全,总怕哪一天不小心让梅艳吃了男人的亏。这下倒好,来到了一个男人的“狼窝”里,他觉得自己连睡觉都得睁着眼睛了。
看到梅艳帮李玉印把车子推到坡顶走回来,他就拉着脸说:“他一个大男人拉车,你去帮他干啥?”
梅艳就笑着说:“咋了?不行啊,我们都打着空手,眼见他那一车装得太满拉不动,挣成那样子,你不晓得搭把手,还好意思说呢。”
林加良没好气地说:“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看你的样子,我恨不得揍他一顿,你还给他帮忙。”
他接着又说:“你没见他看你的眼神,你那样会让他想入非非,这帮男人,我太了解他们了。”
梅艳不甘示弱,也就变了脸说:“只有你这种小心眼的人才会对别人的好心报以邪念。”
一句话差点把林加良气晕了。
梅艳经常帮这些工人们缝缝补补,已经让加良窝了几肚子的火正愁没处发,今天既然说开了,索性就不顾及其它地说:“是不是你心里就盼望着他们对你产生邪念哪。”这本是一句地道的气话,果真奏效,他就想让梅艳受痛以后不理那帮矿工,省得心善的梅艳不是帮这个干点这就是帮那个干点那,吃饭时还和他们谦让,美得那帮光棍汉。
梅艳听后,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骂了他一直尊重和心爱的加良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简直就是畜牲在说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家的工棚,一连几天她都不好好地答理林加良。
林加良确实感到自己说得过分了,过后就一直给梅艳陪着小心。
可就在他们两个刚刚和好了才几天就发生了这件事。
林梅艳把窗子关好后,就是没有啥插的,就把窗帘用个图画钉固定在木框上。就开始脱衣服,又脱掉长裤,解下汗湿的胸衣,就用毛巾擦洗着身子。虽然是夏天,但只有用温水洗澡才会除去暑热,林梅艳是吃着桃花沟的水长大的。桃花沟出美女这在当地人是有共识的。林梅艳脸庞肌肤犹如三月春风下满山遍野的桃花瓣,粉中透着白皙。单细苗条的身材,丰胸翘臀,犹如凝脂一般细腻紧致的皮肤,在水光的反射下更加显得润泽光鲜。
林梅艳这样的美好,是人都喜欢看,更何况这些整日与黑煤打交道数月连女人影子都很难见到的男人们。人们打趣地说:“煤窑里待三年,母猪也能赛貂蝉。”
李玉印今天刚好接的是晚班,拉着梅艳夫妻退下来的板车,他心里很舒坦,跑得也格外快,其他的十几个人跑两趟的时间,他就能跑三趟。当然这是计件制工作,他也不会吃亏。
李玉印已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但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脱去衣服的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随着近年的改革开放,外国的泥沙一同流入中国,前几年一些做皮肉生意的粉艳女郎,渐渐把她们的经营地点由旅店、发廊转移到了矿山上,一方面是这里比较安全,一般很容易躲过扫黄·打非的警察;二来,很多挖煤的矿工,觉得自己干的是高危工作,尽管挣钱不少,但生命的安全系数很低,上班进洞下井,还不知道能否活着出来,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因此她们在这里生意更加好做。往往收入也很可观。
就这样,不上班的矿工,常常没事时,就满山转悠,路边上时常有搔首弄姿的妖娆女子,主动上前来搭讪:“哟,大哥,你今儿休息呀?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走走啊?”一般矿工不需要实质性的答复,只要他们略微迟疑一下,这女人就会上来挎住他们的胳膊,把头往他的肩头贴,并缓步把他引入一个幽静的小树林,在那里按矿工所给的价码一番讨价还价后进行服务。最起码的是完成一次性交。
这样,矿区附近的山沟幽静处,到处可见用过的安全套。以至于有些人用它编段子说这是矿工受“盘剥”后脱的一层皮。
段子原是这样说的:一小保姆在打扫女主人卧室时发现了一个安全套,就问女主人,“这是什么?”女主人反问:“难道你们乡下人不做爱吗?”小保姆说:“做是做,不过没有你们城里人这么猛,做一次爱还脱去一层皮。”
李玉印也与马路女郎做过N次“脱皮”之爱。
这种做爱的过程真正犹如公鸡按住母鸡“打水”一样方便快捷,不需要打情骂俏挑逗示爱,因此,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这种性交方式谑称为“打炮”。
打一次“炮”也仅仅是一种泄欲止渴,那些“鸡”们也只是为了挣钱,就像他下煤窑一样挣钱,只是方式不同罢了,那不像他对梅艳,总想多看,看一眼心里马上就舒坦了许多,又盼着再一次看到,这就让他这段时间,感到了生活总是充满着希望,干什么浑身都有劲儿。这也是自从梅艳来到矿山之后,他再也没有到树林中去“打炮”的缘故。
最近也许是国家打击力度加大了,也许是因为“非典”的缘故,他很难遇上那些女子,是女郎们转移战术了吗?
前些天,同班的一个比他小两岁却成了家的男人刘时理,下了班,换好干净的衣服,硬拉他去小镇的一个地方玩。他也是要理发了,就跟着刘时理一起到了镇上,在等待理发的时候,刘时理和一个女人嘀咕了几句,就对他说:“你先等一下,我出去一下就来。”过了有半个小时,刘时理回来了,把他拉到一旁说:“你想打炮不?”说得他一愣。
刘时理就说:“装,你没打过炮吗?”
刘时理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又说:“是的,快去,那个靓妞儿在后头等你,一张‘幺○○’就行。”
李玉印说:“算了,有一张幺○○,我还能买件衣裳穿,算了,我去理发。”
刘时理说:“抠门儿,啬皮,哪天死了,都没吃过女人肉,看你亏不亏。”
李玉印从没有花一百元去“打一炮”。
从这次以后,刘时理他们凡出去到镇上“打炮”再也不约他一同去了。
他拉了几车后,在路过工棚时,看到林梅艳的小屋里有亮,他刚才看到林加良去洗澡了,就断定是梅艳一个人在屋里,他想,也许这阵儿梅艳在屋里洗澡,就想去偷看一下。
尽管车路上沿途有灯,但,靠近工棚这边却很黑暗,小屋里的灯也就显得很亮,李玉印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子底下,就听到了屋里有水声,他就乜着眼睛从门缝朝里看,虽然看不到全身,但林梅艳光洁白皙的上半身他看到了,呀!真好看,女人的奶子原来这么好看,白得像两个大馒头,中间有一个黑黑的乳头,随着梅艳上下拉着毛巾两头擦背的动作而上蹿下跳,李玉印感到了一阵焦渴,他真想扑进去抱着林梅艳啃一下她的“馒头”。这时他有了一种遭电击的感觉,他曾无数次在梦中与梅艳相抱的感觉出现了,他周身的血在往两腿之间奔流,他不顾一切地摸到窗边,他看到那两扇无法关严插上的窗扇,他就用手轻轻一推,窗子就绷着窗帘向里开去。
正在里面洗澡的梅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尖声大叫道:“啊——谁,来人哪,抓流氓。”
李玉印抽身就往车路上奔去,并拉着空车往装煤点跑,就在这时,洗完澡的林加良正好回来,他看到了慌慌张张从身边冲过去的李玉印,因为离工棚还有一段距离,他没有听到妻子的呼救。
走到工棚前,见他屋外有几个人在议论着啥,这时林梅艳已穿好衣服,出来倒水,对其他工友说:“没啥,刚才可能是风把窗子吹得一响,我以为是有人在推。”她觉得自己也没有被怎样,不想因这让大家都难为情,想想在这男人的世界里,自己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洗澡,是会引起男人遐想的,自己以后多注意些就行了。
议论的工友说,刚才就是有一个人从这跑过去了,好像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林加良回来了。他就问:“你们在这做啥?”
“林加良,”有个工人说,“你媳妇在屋里喊救命,我们过来看看。”
林加良就上前拉着梅艳问:“咋了,梅艳,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风把窗子吹了一下,我以为是人在推,就喊了一声,其实不是,好了,谢谢大家,打扰大家休息了,不好意思,大家回去休息吧!”
待工人们散了后,林加良回到小屋,关上门问:“真的没有人吗?我刚看到李玉印那个狗日的鬼鬼祟祟、慌慌张张地走过去,是不是他偷看你洗澡,狗日的,我去杀了他!”边说还边在屋门背后抓起一根棍子就要往出跑。
林梅艳一把拉住他,“加良,没有,不是,是我的错觉,你放手。”并拼力夺加良手上的木棍。
林加良一边大喘粗气,一边红着眼睛说:“肯定是他,我早就说他对你不怀好意,这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今天再不去教训他一顿,还不知道他以后会对你干出啥事来呢?”
“好了,加良,他也没有把我怎么样,而且也不能肯定是人家,算了吧,我们去吃饭,我自己以后小心就是了。”
“你总是护着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加良,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再这样下去,我哪天肯定会疯的!”
这晚他们两人都没有吃饭就睡了,但一夜谁也没睡着。
林加良和林梅艳在这里安顿下来后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知父母他们两人在这里已经结婚了,让家里大人放心,他们过一段时间会回去看他们。
林加良与梅艳商量,先把她送回去,等小孩生下以后再另想办法。
婉言谢绝了叶矿长安排梅艳帮灶的好意,林加良打算用几天时间把梅艳送回娘家去。
收拾好了行李,加良对矿长说:“一个星期后我再来。”矿长就说:“其实李玉印人并不是太坏,一个光棍汉难免有些小动作,我让他来给弟妹赔礼道歉,留下来,梅艳怀孕了让她去大灶上给张师帮忙洗菜打下手,你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其实矿长的挽留主要是怕这一走,林加良就不会再来了。
林加良看出了叶矿长的心思,就说:“叶矿长,你放心,我把她送回去了,马上就回矿上来;等她把娃生了,再带过来。”
至于以后的打算他也没想好,只是受不了梅艳整日在许多馋猫一样的男人眼前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