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千僧万道破云来（下）

华北，大黄河之滨

农历五月十二

忌行商，忌开市，忌往利

宜断蚁，宜做屋，宜善财

午时夜，青云遮月。

山寺古庙，阴风起。

怨鬼出门，悍尸出坟。

得道的高僧不敢拦，

修玄的道士站一边。

千里孤坟，

百年怨气。

有鬼夜行，过百万。

——有鬼夜行。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会再普通的地方，就算是时至今日，也鲜有人提起。就算是有人提起，也是因为或亲或友，生在长在这个地方抑或是自己的老师长者或是前辈曾经死在过那个地方。黄河很长，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是经典。但是每一个地方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故事发生，逝者如斯，唯留煌煌大河亘古蜿蜒。

“娃娃，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一句话，多半就会断送了你阴阳师的前途。你师傅再厉害，也不能保你一辈子天朗风清。”张天师低下身子在再我的耳畔说道。

曾经我一度认为张天师的一番话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的前途照想。也许是我的愚笨，没用从他的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一丝威胁的味道，没有听出他是在以我的前途相威胁，让我站在他的那一边，从而左右我师傅的选择。还是和刚才一样，我没有做任何犹豫，开口回答道：“俺想清楚了，周老先生真的对俺有授业之恩，俺不能站在你们那一边。”

张天师见我这样坚持，知道不管自己怎样劝说都没有意义。起身回阵，重新站到了八个方位之一的乾位。

八个身怀异术的道士和尚分别站在八个方位，将一脸云淡风轻的周老先生围在中央。那时我曾经一段陷入疑惑，周老先生明明在这些道士和尚没有赶来之前可以逃跑的，但他为甚么没有逃跑？直到后来师傅跟我仔细诠释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句诗所蕴含的真正道理之后，我才明白，那一日周老先生为甚么不会逃跑，而且还是是那样的悠闲自在。死，可以。但死，也不会去做那卑躬屈膝的鼠辈。

八人之外，站着的是在一旁护阵的郭真人。郭真人的身后是那具曾被众人当成飞尸的活养尸。

师傅将手中的古剑插在身旁的地上，一手扶着我的脑袋一手扶着古剑，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再往外围，便是千百位从不同的地方赶来的道士和尚，他们所站的位置似乎也有所讲究。以周老先生周围的八人为中心，分成八个部分，分别聚集在这一方天的八个方位，每一个方位的人群之中都有一位年过古稀的老道士或是老和尚坐镇。

周老先生环顾四周之后说道：“八荒八卦阵，张灵远，好大的手笔啊！”

“对，就是八荒八卦阵。周以汝，十几年前的事情，今天就在此做个了解吧。我们这一辈的事情还是我们这一辈解决的好，就不要给后生晚辈添麻烦了！”听完周老先生的话，张天师看了一眼我和师傅这一边说道。

“张灵远啊，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的无耻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威胁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几十年来龙虎山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孩子的去留自己可以做主，红师不干预，我也不会干预。你以为世人都如你一般奸诈阴险不成？！”周老先生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龙虎山的掌教，现任中华道教协会的会长的张天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好不留情地指责，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张天师分愤怒地说道：“周以汝，你不要在这妖言惑众！贫道劝你还是自销魂魄散于这天地之间，也省的我等众人再起干戈。”

周老先生好像听到了一句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周以汝生前不愧与天地，死后不愧与众生。八荒八卦阵能奈我何？这天地万物向来是讲规矩的，算算今天，我周以汝死了也够十八年了。十八年来我闭口不言，被尔等不断追杀，今日，我就要开口与尔等讲讲道理！”

说完之后，周老先生再次哈哈大笑。笑声之中青云遮月阴风乍起，黄河水面顷刻之间翻起滔天巨浪。黄河岸边，碗口粗细的杨树不断被连根拔起。师傅紧紧的按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脚下画了一道定身符，我才没有被大风卷走。

但是，好多的道士和尚却没有我这般幸运。不断有年纪不大修行尚浅的道士和尚被大风抛向空中，然后又被重重摔下，已有不下二十位的道士和尚或摔死在河边或溺死在河里，七窍流血死相极惨。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预料到周老先生说出手就出手，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肆虐的阴风之中传来了张天师的声音：“不要慌乱！各居各位，八荒八卦！开阵！”

活了这么些年头，见到的各种阵法数不胜数，但像这样的千人大阵，我平生所见不过十次。师傅曾经说过，强大的阵法分好多种，有的是因为构法玄妙，有的则是因为施法者道术精深，还有一种就是就是阵法中人近乎完美的配合以及极尽疯狂的叠加。八荒八卦阵道门中人几乎人人都会，人数越多，施法者配合越完美，其威力就越大。自从四百年之前一位精彩绝艳的道门前辈以其在道门之中绝高的威望，号令众人摆过一个六百四十八人的八荒八卦阵之后，后来就没有人再成功摆出过超过五百人的八荒八卦阵。

张天师‘开阵’二字喊出之后，我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在场的一千多的道士和尚做着相同的动作：咬破中指滴在法器之上，然后念动咒语。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呈现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千人，而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做着一套传承了几千年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凝滞。

阵法开启，夹带着黑气的阴风刮过阵法众人的时候，好似撞到了坚硬的墙上了一般，被生生地给拦截了下来。漫天的黑气在不断与大阵发出的玄黄之气的碰撞之下不断消散。以周老先生为中心的漫天黑气渐渐被大阵的玄黄之气给包围了起来，自高空俯瞰就好像一个八角型的黄色盘子中央放了一枚黑色的棋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