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林霄不由得苦笑,这捡来的妹妹,着实太过厉害。
李信诚急匆匆的从远处赶了过来“将军,末将领命督办马匹交付,现来复命,马牧监少监,已将战马全数配发,只是……精料仅五百石……尚不足一餐之用……”
“无妨,令,凡不随军之军士,于军粮中取燕麦、麸皮、黄豆合七千石,供战马食用。”说着他便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甲胄,拍了拍灰尘“别忘了,赏那少监一刀。”
“末将明白。”李信诚微微一躬身,窜上马背便绝尘而去。
此刻林霄面颊才微微抽动了几下,身形有些微驼,埋头走入一间军帐,取出一瓶药酒,草草往背上洒了些。这样的伤势,今日尚不觉严重,可如若不做处理,次日怕是连马也骑不得了。
等药酒稍干,他才换上新的衣物,忍痛覆甲于身,随时疼痛难忍,然此一番整顿,三军皆晓军法严苛,擂鼓聚将出征之时,无一人懈怠,无一人不忿。
金鼓不闻,旌旗不起,万余披甲士,令行禁止,将令通达,仅不到两个时辰,这一盘散沙便凝成一块顽石,所过之处,见者无不称奇。
就连半生戎马一身血腥的南宫业,也不禁动容“此子,不世之良将……”
“他的确是……”林霄此刻似是听到了这温言软语,在城墙外暮然回过头,只见那人,在城头冲他温婉一笑。
“温柔乡,英雄冢。”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便这般策马而去了,国之不国,何以家为,河山摇落,这般儿女情长,还是折叠好后,藏进戎装吧。
林霄所部万余人,却是有三万五千匹战马,甫一离开云城,这万人便像是发起突击一般策马狂奔,稍通军阵之人见此,必会破口大骂林霄是一蠢材,如此狂奔,不到原阳人马必先气衰力竭,以何而战。
可实际上,林霄并不是那种喜欢风驰电掣,不留余地的人,之所以那么做,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万余人的状态,他心里和明镜一般,他所关心的只不过是三万匹战马,因此他在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就是为了喂马,换马。
他的第一站也绝非原阳,而是两城之间的高阙城,数万骑从官道上奔腾而过的威势是瞒不过人的,高阙城中的出云军们,隐隐听见城外马蹄震天,但见漫天尘沙,月下万马奔腾,领军的出云中军卫副将郭承乾不由皱起了眉头,三旗出云军从云城到高阙花了整整三日,除了他们这三旗,若是要再从云城调兵,怎么也要两天时间。
这数万骑就算是援军,未免来得也太快了些“这一日之间,何来援军可到?不打旗号,不闻金鼓,却搞得马蹄震天,恐,来者不善啊。”
就在他犹豫之时,直奔高阙而来的数万骑,却是扬起大旗,点起火把,将旗帜照亮,郭承乾不由得微微一愣,那数万骑,一多半的战马上竟是不见人影,军士们也只着轻甲,带一柄剑“齐……林……我军何来一林姓大将?”
就在这时,林霄的万余骑已然冲到了城下,若不是城门紧闭,恐怕他就要直接冲进城内去了,林霄一马当先的冲到城下才勒住马“高阙守将何在!城内出云将军何在!”
“本将便是右卫将军郭承乾,你是何人?”郭承乾可不会因为两面旗帜而轻信他人,古往今来,借旗号衣甲骗城者,比比皆是。
“本府乃云城兵府代都统,役府中郎将林霄,奉大帅之令,驰援九原。”林霄一边说一边摘下面巾,郭承乾一见他是汉人,便也信了他三分“林都统身着燕辽战袍,却说是我赵军之兵府都统,此言若无凭据,本将不敢信。”
“有诏书文牒为证。”林霄掏出诏书递给宋刚“本府背痛难忍,你且将文书送于郭将军。”宋刚一言不发,接过文书便裹在了箭矢上射上城头,箭矢一掠而过死死钉在一颗柱子上。
郭承乾微微一愣“燕辽强弓,名不虚传。”他解下文书细细查看了一番,有谨慎的对比了一下南宫业的字迹,确认无误之后才安心开城“都统大人,为将者慎言慎行,末将此番怠慢大人,还望海涵,请大人入城歇息吧。”
先前林霄差点一头撞在城门上,现在城门大开他反而不动了,幽幽道“城,本府便不入了。”
郭承乾听他这么一说,搞得一头雾水,却见他兀自摆了摆手“传令,全军让马!”一声令下,来援的万军竟真的将战马尽数让了出来,郭承乾大惑不解“大人此举何为?”
“着出云中军卫副将郭承乾,立时率本部三旗随本府驰援九原,莫要让本府久等。”
“立时?”郭承乾实在是搞不懂这年轻都统在想什么,就算要驰援,也得背上食粮辎重,怎么如此草率出发。林霄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本府所带马匹,携人马两日食粮。”
“大人思虑周全,倒是末将多心了。”郭承乾不由暗骂自己多事,大帅命此人为都统,自有考量,自己白斑顾虑着实多余,便火速差人将城中出云军尽数带出城外。
三旗出云军出城之后,稀里糊涂的便上了马,郭承乾本想与这位新任都统寒暄一番,顺道了解下情况,不料林霄可没有这种想法,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疑虑噎了回去“十万火急,有话到原阳再说!”
这一路上,郭承乾总算明白林霄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了,他以日方月位计时,勒令全军稍留马速,一路驰骋,每过上一个一个时辰,便下令换马,每三个时辰战马轮换一周,便勒令修整,喂马进食,人马虽食,却皆不果腹,虽息,却只小憩片刻,三军不可饱餐,不得酣睡,藉此为继,而人不困极,马不乏力,将令一下则立时方可行军。
"若非久经黄沙之辈,决无此般之为。但却未曾听闻大帅麾下有这样一位年轻才俊啊。"郭承乾对这个新任都统十分好奇,林霄所展现出的并非什么谋略天资,全然是一个沙场宿将的经验,偏偏他却是没有听过这号人。
独自思量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郭承乾干脆也就不想了,直接上门去问不是利落?趁着修整之时,郭承乾四下巡了林霄一番却不见踪影,倒是遇到了宋刚。
“郭将军,找末将何事?”宋刚见他来了连忙吐出口中面饼,将手中干粮弃于一旁。
宋刚只是本能的一个动作,却让郭承乾一愣,饥乏交困,见上官能立时弃口腹之欲,立如柱梁。
这种人实属罕见,当下他便对宋刚颇有好感,拱了拱手道“扰了宋将军用餐,切勿怪罪啊,郭某有要事与都统大人商议,却四下不见大人踪影……”
“将军哪里话,军务为先,大人在后面上药,将军且随末将来。”
“上药?”郭承乾皱起了眉头“今日观大人威容慑人,器宇轩昂,不像有伤在身。”
“大人只是不像扰了军心。”宋刚绕过一匹真在进食的战马“大人不久前被强弩伤及臂膀,今日出征之前,为正军纪又亲受军棍三十……”
郭承乾对宋刚的话将信将疑,不过眼前的一幕却是打消了他的疑虑,只见一赤膊男子,身形健硕,肌骨通莹。满身刀伤剑痕煞是扎眼,后背紫青一片,有些骇人。
林霄听得背后步伐,起身合衣,见是宋刚带着郭承乾过来,有些错愕“二位将军……何为?”
郭承乾猛然俯首“末将不明将军来历,心存疑惑,却见将军战伤,愧矣!”
“呵,原是如此这般。”林霄点了点头“未表来历,惹将军忧心了,本府原为燕辽军校尉,祖居宁安,前番归故,遇国都聚变,家破人亡,方投先父世交南宫大帅,承蒙大帅器重,授此重托。”
“宁安?将军姓林,末将曾与宁安锦荣将军有一面之缘,煞是仰慕。不知大人是锦荣将军之何人?”
林霄本来面目还算和善,听了这话后确实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宋刚拉了拉郭承乾,小声道“大人正是将军之子,切勿再提将军之名。”
“锦荣将军殉国了?”郭承乾闻言一窒,他依稀记得自己初去宁安之时,怀着满腹的崇敬见过这一名将,那刚正之容尚在眼前,朗然之笑犹在耳边,人却是已经去了,他与林锦荣身份悬殊,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却是非常仰慕这位名将,经常将其作为榜样标杆,而今林锦荣离世,郭承乾说不上多么悲戚,却像是心头缺了一个角,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是遗憾,似是烦闷。
“大人节哀。”郭承乾一个武人,也不会安慰人,只得将话题挑开“如此,末将便可放心将兵权交予大人……”
林霄淡然道“兵权便不必了,本府此来,惟送军马代步,又不夺将军麾下之兵。”
不料此言一出郭承乾面色愠怒“大人岂能如此侮辱下官!”他将一枚将印取出来捧在手中“大帅受将军都统一职,将军自当节制云城之军!末将岂是这般贪图权柄不顾大局之人!”
林霄苦笑了一下,这郭承乾虽然谨言慎行,却也是性情中人,到让他想起了那以身引虎的项汤。
虽说都统领兵合情合理,可是他毕竟是个客将,贸然统兵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但郭承乾态度如此坚决,他也不好再拒绝他,便收下了将印“如是,我也只好收下了。”
“时辰差不多也到了。”林霄微微起身,郭承乾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纠缠,微微屈身一礼“郭某这便去传令,末将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