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三人远远跟在高长风身后。毕竟君臣有别,他们也不好跟的太近。
进得驿馆来,却见院内也是甲士林立,刀光如墙。宋刚面露狐疑之色“二位将军,会不会生变……”
“宋刚。”林霄低喝了一声“到了此处,便少说闲话。”
“三位止步。”冯甘露从旁侧里走出来,拦住三人“陛下有旨,旁侧长亭候架。”
林霄与唐慕云对视了一下,便朝冯甘露一礼“谢恩。”
到了偏厅,冯甘露给三人上了一壶茶,放了两盘点心“三位将军稍候,陛下尚有要务,待事物处理完了,再与三位一叙。”
唐慕云端起茶杯把玩了一阵“唐某,先谢过公公茶点。”
“唐将军客气了。”冯甘露笑呵呵的鞠了个躬“那……林将军,老奴告退。”
“公公慢走。”林霄扶了扶腰间长刀“本将,便不送了。”
宋刚目送着冯甘露走远,不安的站了起来“将军,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啊?”林霄看了看四周光景,冷冷道“枫红桂黄,鸟语莺鸣,如此雅致,有何不对。”他学着唐慕云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一面把玩一面品茶。
“可……可是……”宋刚还是放不下心,却见林霄和唐慕云都不动声色的品着茶,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
旁侧偏厅里,皇帝却是百无聊赖的看着几卷书。冯甘露施施然行进偏厅“陛下,老奴已经按照吩咐,叫他们候着了。”
“哦。”高长风将书卷一扔“他们,可有什么反应?”
“回陛下,唐慕云与林霄毫无反应,自顾品茶,宋刚则是有些惶惶不安。”
“这二人倒是沉得住气。”高长风着手拆解身上金甲,吩咐道“给朕,取水彩笔纸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沉得住气。”
日头迁移,也不知过了多久,杯中的茶水,也慢慢的变淡了。
皇帝迟迟不至,林霄和唐慕云一言不发。
宋刚实在按耐不住,急躁的站起身,来回踱步了一会,凑到林霄身边“将军,陛下是故意冷落我等吧?”
林霄神色有些复杂“是。”
“那我们怎么办?”
“等。”
“就这么等?万一皇上天黑都不出来怎么办?”宋刚拉了拉甲胄,见林霄不理他,便又转向了唐慕云“唐将军,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没什么主意。”唐慕云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等到天黑还不来,便等到天亮。”
“这……”宋刚看着两位上官,无奈的坐下来“两位将军,这皇上,他为何要冷落我等呢?”
“宋将军不必害怕。”唐慕云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旁人听见“陛下冷落的是我们,不是你。你不过是个陪傍罢了。”
“我真是搞不懂,陛下也不像那种小气之人……”宋刚抱怨着又站了起来,林霄目视前方,斜了他一眼“坐下。”
宋刚不明他的用意,回头看了看,却见他依旧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快坐下。面露焦躁,陛下会以为我等真有问题。你给我坐下。”
“这叫什么个事儿。”宋刚嘟囔了一句,老大不情愿的坐下来。
这时,冯甘露又沏了一壶茶来到长亭“老奴,来给三位将军换壶茶,请三位将军再候片刻,陛下还有几桩要紧的政务,马上就完。”
“冯公公。”宋刚站起来朝老太监抱了抱拳“冯公公,林将军和唐将军已等两个时辰……”
“不止吧。”老太监给林霄和唐慕云续上水,语重心长道“看这日头,马上便有三个时辰了。”
宋刚急切道“请公公示下,还需等多久。”
“这个……”老太监将茶壶端端放好,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末将心急如焚……”宋刚眉头紧锁“公公可否告知,究竟出了何事?”
“宋将军。”冯甘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三位才等了三个时辰,便心急如焚了?陛下等三位的折子,足足等了五天六夜,老奴也没见陛下着急呀。”
唐慕云在一旁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教诲。”
“唐将军言重了,老奴奉旨办差,不必言谢。”说着他又看向了林霄“林将军,若无他事,老奴便先行告退。”
“嗯?”林霄抬起头,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像是才见到冯甘露一般,赔上一个笑脸“哦,冯公公来了,本将方才困乏,让公公看笑话了。”
“林将军日夜劳累,其中倦意竟连清茶也无从排遣。将军若是困乏,便小憩一阵,别累垮了身子。若无他事,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看着冯甘露离去,他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为人臣子,替天行道之事,终究是行不得。”
“将军。”唐慕云直了直腰“不可自乱方寸。”
“自乱方寸到不至于……”林霄将茶杯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着“我之前,倒是小瞧了我这表兄……”
另一侧,老太监回到偏厅“陛下,宋刚已经是焦虑不安了,唐慕云神色如常,林霄他……他打起盹来了。”
皇帝正专心作画,也不抬头,悠悠道“冯甘露,你可看得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老太监露出为难的表情“老奴哪有这本事,陛下您看……”
“不急。”皇帝换了支笔,缓缓着色“再给他们点时间,好好反省反省。”
“老奴明白了。”老太监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皇帝作画,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满意的收起笔“冯甘露,看看朕所画风光,比公子墨染如何?”
老太监走到近前看了看,画中别院,明月当空,无雪无晴,碧云漫天,风卷黄花红叶,栩栩如生。
“陛下妙笔,比公子墨染不遑多让啊。”
“呵。那是自然。”皇帝把袖口放下来缠上“但你就不觉少了些什么?”
“听陛下一说,到真是缺了些什么,这天地间空荡荡的。”
“当然是空荡荡的,朕,还没有画完。罢了,待公子墨染再来,朕定让他画一卷一模一样的比比。”
他一边说一边把金盔戴在头上“帮朕着甲!”
“是。”
着甲完毕,皇帝便大步走向长亭。
走到长亭外,他一改之前冷淡的面色,朗然大笑“哎呀呀,朕万务缠身走不开啊。”
亭中三人见皇帝来了,连忙俯身叩拜“臣等叩见陛下。”
“快快请起。”高长风走到三人近前“让三位将军久候,慢待了,慢待了。”
林霄爬起身来“陛下私下约见叙旧,乃是天大的恩典,臣等感激不尽。”
“唉,自家兄弟,不必拘礼。”皇帝拉着林霄坐到长亭边“二位将军也别站着,各自入座吧。冯甘露,给三位将军斟酒。”
“是。”老太监捧着一个小巧的酒壶,开始斟酒,唐慕云看了看那个酒壶,心中暗想“看这酒壶,陛下也不会留我等太久。”
“来。”高长风端起酒盅,朝三人比了比“这是朕,敬三位将军的庆功酒。”
“谢陛下。”
一杯酒下肚,高长风便把林霄和唐慕云凉在了一边“宋将军,前日你一路护在朕左右,这段日子你不在,朕吃饭都不香了,听南宫元帅说,此战你功勋卓著,可是确有其事?”
“哦。”宋刚笑答道“多谢陛下厚爱,此次微臣只是从旁协助三位将军。”
“虽是协助,但也是大功。”皇帝把酒盅悠悠放回桌上“朕与相国定下新法,有功者,一一论功行赏,有罪者,必问其罪责。宋将军此次功勋必有褒奖。只是朕还听闻,将军昔日落草为寇,可犯过罪行?”
“啊?”宋刚心中大惊,急忙跪在地上,埋头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林霄和唐慕云俱是一惊“他这是要拿宋刚开刀!”
“呵呵。”高长风饶有深意的笑着“宋将军,朕找你来,不是让你来伏罪的。有朕在,不但不治你的罪,还要加封你,从四品明威将军。”
“陛下不治臣之罪?”宋刚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皇帝摇了摇头“君无戏言。”
林霄暮然开口“还不快谢过陛下天恩。”
“臣,臣谢恩。”
“宋将军起来吧。有朕一句话,要么你就粉身碎骨,要么,你便富贵终身。”高长风转过头看着林唐二人“林将军,朕说的可对?”
林霄微微欠身“确如陛下所言,陛下旨意,便是天意。”
“只是朕,现今还不想说这句话。”皇帝独饮了一杯“唐将军。”
“轮到我了……”
唐慕云站起身来“臣在。”
“你为人忠直,韬略通达,功勋卓著。你是从四品下宜威将军吧?”
唐慕云低下头“陛下竟能记得臣下品序,臣惶恐。”
“何必惶恐。”高长风依旧是笑脸盈盈“朕加封你宣武将军,位列正四品上,领晋阳都统府。”
唐慕云连忙跪地叩拜“臣,叩谢陛下天恩。”
“不必,将军先起来。”高长风虽是和唐慕云说话,眼睛却是盯着林霄,而林霄则是极力回避着皇帝的目光“朕问了宋将军一个问题,此刻,也要问唐将军一个。”
唐慕云站起身,却依旧埋着头“臣,知无不言。”
“朕,前日听得一妙论。”
高长风兀自给唐慕云的杯子斟满酒“汉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公子墨染对朕说,挟天子以令诸侯为假,实则,是天子挟曹操以令诸侯。朕不已为然,但此话,汉末有人信,今日有人信,千年之后,还有人信。唐将军可知,何人会信?”
唐慕云看了看桌上酒盅,有些不安“臣……臣乃粗鄙之人,着实不知。”
“朕早就料到唐将军不知,将军还是喝酒吧。”
他将酒盅推到唐慕云面前,双目死死盯着林霄“这句话,只有两种人信,这两种人,一种是坏蛋,一种是蠢蛋。刘备……就是个坏蛋,而蠢蛋,朕倒是认识一个,至于他是装蠢,还是真蠢……朕,还要看一看,听上一听。”
皇帝长身而起“林将军。”
林霄眼皮猛的跳动了一下,他埋下头站起身“臣在。”
“朕,加你为从三品武威将军,领并州都护府,镇龙城晋阳,协平西都督府大都督南宫落雪编演新军。唐宋二位将军,就归于你麾下吧。”
“臣,谢陛下天恩。”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林霄一眼,并未让他起来,独自喝光了杯中酒水,一声长叹“这酒,喝到没味儿了。”
三人默然无语,皇帝随手将酒盅一扔,大步离去“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