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翊果然也来试镜了。
秦子业轻车熟路地和陆导打过招呼之后,然后坐到后排座椅上等候安排。前些日子就得到林泽翊要来试镜的消息,只不过一直觉得这样层次的电影对林泽翊来说还是相差甚远,便只当作误传,没有放在心上。在门口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时,秦子业止了步回头看一看,竟是确实看见了那个散漫的身影,经纪人已经进了楼内,那人还在外面慢慢悠悠,可真是他的风格。想到这,秦子业会心一笑。
眼下,那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正歪着头听取经纪人的教诲。秦子业不避讳地看向他,目光相对,也是坦然,露出个客套的笑容。那厮也微微点头,回以同样的笑容。
“小苏啊,”副导演张哥在屋里冲端着杯茶水正要进门的苏沥招着手。
闻此,立于屋内门口正在和张姐说话的林泽翊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目光还是专注地盯着地面,耳畔是张姐絮絮不断的唠叨,只能默默受着。
“李哥,水不是很热,要不要我……”一句话还未说完,苏沥却不得不止住。那个刚刚还背对门口的男人几乎在苏沥开口的那一刻就转过身来,然后,他终于看见了那张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容。
是林泽翊,是活生生的林泽翊。正在低头打量着自己,满脸诧异。
苏沥不是没有幻想过重逢,事实上,在初初分别之时,他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果遇到阿翊,他要如何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走过,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没有过去的留学生,他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
初入日本的日子并不好过,水土不服,语言不通,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一个被唤作母亲的女人,她给予了他绝对的温情。那种带着愧疚之意的小心翼翼的温情,苏沥只能客气地加以回应。毕竟,依她所言,她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那时,苏沥就是以要见到林泽翊为信念支撑自己,一点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再后来呢,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过去了,苏沥对阿翊的思念便像是高中艺术楼墙上的爬山虎,不再带有任何目的,那样纯粹,那样疯狂,肆虐这个少年的心。尔后,沉淀入骨,若想撇清,只待挫骨扬灰。
“啪”
水杯落在地上,碎成好看的模样。
该是这样么?事实上,水杯确实从苏沥手中滑落,却是径直砸到了林泽翊的脚,发出一声沉闷的“嘭”,然后缓缓滚向了远处。
“嘶”上一秒还沉浸在重遇的欣喜中的林泽翊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旁的苏沥也被这画风突变的场景惊得手足无措,“阿翊,阿翊,阿翊。”
阿翊,阿翊,阿翊。
暌违七年,这个浸入骨髓的名字,再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苏沥甚至已经拿不准如今两人的关系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亲昵。
“阿沥啊,”林泽翊微微倾身,环住了这个似乎是从皮夹里的照片上跳脱出来的人儿,“你可真是恨我。”话音到末尾,全数隐入翘起的嘴角。
终于,心头的那块空缺得以圆满。
终于,林泽翊再次遇见苏沥。
终于终于,他们找到了彼此。
“苏编剧你没事吧?”是张姐关切的声音。
很明显,林泽翊并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可是,怀中的人却是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然后,刚刚那满眼满脸都兜不住的喜悦此刻像是被打包进了盒子里,一丝一毫流溢不出。他听见他的阿沥说,“林先生,你还好吗?”
林先生。
哦。
林先生。
可真是个耐人寻味的称呼。林泽翊的一副表情隐于光影之中,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我不好。苏沥,你砸伤了我。”
副导演过来劝和,“哎呀,小林呀,这个是我们的编剧,苏沥,你们年纪差不多大,有什么事都好说嘛。”
倒不是什么故意刁难,至少在众人看来,确实是苏沥过错误伤了林泽翊,并且伤得挺重,受害者只能依靠抱着施害者。但说到底也只是失误,算不得什么大事。陆导仍旧稳坐在位上,颇有些看好戏的姿态。于他,确实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你好,苏编剧。”勾起嘴角,林泽翊笑得像个流氓。
苏沥稍有愣神,眼下林泽翊的这个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打小林泽翊每每有什么坏主意,便是这副邪魅的嘴脸,叫人看了当真有些畏惧却又欲罢不能。他下意识要往后退,似乎是预料之中地被对方拽住手腕。
“苏编剧,我是林泽翊,很高兴认识你。”
被唤作苏编剧的某人一个激灵,带着颤意答道,“很高兴认识你。”
最终,林泽翊拿下了这个角色。任姐说,这是她所见过的,林泽翊最认真的时候了。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苏沥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从录《加速蹦跶》开始,林泽翊就开始像是找到了人生的动力一样做什么都很有干劲,眼下,任姐似乎在苏沥身上看到了林泽翊所有积极的原因。苏沥。她默念出这个名字,真是个不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