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高中有个惨无人道的传统,进入高三之后每周都要进行一次文综理综测试,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分数进行排名。
下午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说苏沥前几天的月考数学答了一半就交卷离开了考场,而且,他最近状态一直不佳。为显示其严重性,老师列举了一干学生高一高二成绩优秀,由于高三没有认真学习直接导致高考失利的例子。苏鸿念及林家出事,苏沥这一段时日都心情郁郁,只压抑着怒火,小心提点了几句。可苏沥,却是毫无反应,晚饭之后,仍旧推门要出去,说是要散散心。
“你要去哪。”苏爷爷冷着一张脸。
苏沥僵在门口。屋里的气氛跌至冰点。秀姨出来打圆场,却也跟着落了一句教训。苏爷爷扶着桌角,“苏沥,你父亲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不做不该做的事。”
苏沥的父亲是个军人,算是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工作一直繁忙。而在苏沥母亲离开这个家之后,苏爸爸更是甚少回家,直至最后病危异地,才记得为自己的儿子留些什么。而这,也成为了苏爷爷每每教育苏沥时必会拿出来说一说的。
“那你现在又在做些什么?难道林家老大疯了,你就不能好好生活了?”苏鸿震怒,两步过来拉住苏沥的衣袖就往苏奶奶和苏爸爸的牌位前拽。他指着两张黑白照片,厉声质问,“告诉你爸,你奶奶,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响。苏沥垂着头,思绪缥缈得无迹可寻。他想起许多事情,有关于父亲,有关于奶奶,有关于阿翊。
苏妈妈在苏沥很小的时候就和苏爸爸离婚,离开了这座城市。而苏爸爸一直工作繁忙,苏沥打小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七岁那年,奶奶去世,在那之后,从前暴躁的苏爷爷在一夜之间变得和蔼,他不再大呼小叫,不再专横跋扈,开始学着和苏沥讲道理,开始带着孙子一下午一下午地练毛笔字。看着爷爷的变化,初时苏沥是开心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慢慢地开始心疼。他心里清楚,爷爷这是在思念奶奶,从前奶奶跟在他后面念叨,他却不愿做的,如今一一主动拾起,像个笨拙的孩子,用最无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难过。
正是因为心疼,所以懂事之后,苏沥再也没有忤逆过爷爷。而林泽翊,该说竟然还是终究呢,成为了苏沥的那根反骨。
良久,苏沥开了口,“爷爷,我想阿翊。”
老人一怔,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并没有听懂,“苏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爷爷,我喜欢阿翊,我喜欢,”少年不敢去看老人,闪躲着目光,“他。”
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
从前在部队没有女人,偶来两个男人也会相互解决需求,但那大多只是临时搭伙,不掺感情,眼下,自己的孙子,同自己说喜欢一个男人。老人有些震惊。
苏沥转身要走,老人上前拉住他,“苏沥,林家老大疯了,你也要跟着他一起疯么?你让我以后如何去见你爸爸。”老人眼里含着泪,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爷爷,你也说了,阿翊他疯了,我还能怎么样。”少年带着哭腔,反手握住了老人,“我会考大学,工作,结婚,而阿翊他呢,只能一直活在他父母离开的那个晚上,我能怎么样呢。”勉强莞尔,眉眼间尽是些难言的凄凉,“我只是,我只是,想他罢了。”
不再阻拦,也不去看苏沥,老人只是慢慢地朝房间走去,“早点回来。”
苏沥沿着道路向前走,不敢回头看一看,他怕看见爷爷在窗口看着自己,会难过,他怕看不见爷爷,也会难过。
林泽翊,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呢。
矛盾的激化毫无征兆,就连秦晓晓听说了苏沥和苏爷爷吵架的消息也会很诧异地问江子鑫,为什么是现在?明明阿翊都走了三个月了。为什么是现在呢?
江子鑫目光放空,声音无力,“大概是再也忍不住了吧。”
所有情绪从一开始就未得到消化,从一开始,苏沥所做的不过是把哀恸压抑在心底,所以,终于在每分每秒的累积中,他承受不住了,久积而爆发,才会似亡命之徒不管不顾。
苏沥听着爷爷替自己请了病假,然后看着爷爷放下听筒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苏沥,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你在家调整一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