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妃娘娘的宫殿返回宣德宫之后，上官风离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虽然孩子的名字会由尚礼司想出几个来给他钦定，但上官风离还是兴致勃勃的引经据典想要找出一个好名字来。

“这是朕的四皇子了，之前那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尚礼司呈上来的。其实朕都仔细想过了，不过到最后却都没争过那些老头子们。”上官风离笑呵呵对琉月说，“他们要算生辰八字，又要算五行禁忌，还要算一个名字对这国家社稷的影响……哈哈哈……据说当初朕这名字也都是那些尚礼司的卿家埋头苦算了三天三夜才算出来的。”

琉月望着上官风离的笑脸，她发现这个时候上官风离的高兴似乎与平时他的高兴不太一样。

“陛下，那这次你想出来的名字，最后不是也得被他们想方设法飞否掉么？”琉月说着也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那些臣子们平时在陛下面前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到了这种时候却敢于顽固呢。”

上官风离使劲儿点点头，“可不是么！牟妃生下睿儿的时候，朕无论如何都想自己给那孩子取一个名字，所以跟尚礼司那些臣子理论了好久呢。最后杨辰诗居然带着众人跪到宫门前示威来了！”

琉月吃惊的问，“最后陛下妥协了？”

上官风离一昂头，得意的说，“朕怎么能对臣子妥协？朕派人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拖回家去了。那些文人也就只有脾气固执而已。”

“那……名字呢？”

“哈哈哈……”上官风离这次笑的有些尴尬，“名字最后还是从他们呈上来的几个名字里面选了……”

琉月闻言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陛下这天子做的也够难了，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只是个名字而已嘛……”

“不行的。”上官风离解释道，“朕的皇子之中以后一定会有一位皇帝，到时候这皇帝的名讳说道可就大了，所以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琉月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嘟囔道，“那陛下倒是可以为我们的孩儿取名字了……他可做不了皇帝……”

等琉月说完这句话，她马上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可这时再想把话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琉月咬住下唇，只希望上官风离没有听到她这句话，或者听到了也没注意……

可事情却没有让琉月如愿。上官风离不、单听到了琉月的话，他还将琉月这话理解错了。

上官风离一把抱住琉月，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头。

自从上官风离察觉出琉月不是凡人的时候他就知道琉月是不会为自己生下孩子的，但对于这一点，上官风离并不十分在意。做皇上的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观之，也许出生在皇家之后会饱尝世间冷暖，虽然有可能一生富足，却未必能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若是皇子，则免不了被卷入勾心斗角之中，若是公主，更有可能连终身大事都变成权利碾压的工具。若是来了，只能说天命如此，若是没有来，也不算是坏事。上官风离深知其中苦痛，所以早就想开了。他现在有四个皇子，总有一人能够继承皇位治理国家，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在夏妃生子期间琉月出奇的关切就让上官风离误以为她一定是十分介怀这件事。

琉月抬头看看上官风离那充满怜爱的眼神，想到这男人几乎包容了自己的一切，她突然抬手拦住上官风离的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两人的呼吸都融为一处。这一吻像是化解了他们两人各自的心事。

一吻终了，琉月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拉住上官风离的手，轻轻贴到自己的小腹上。

上官风离在琉月脸颊轻啄一下，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有点早么……”说着，他的手便向下滑去。可这时琉月却用双手死死攥住了上官风离的手腕，她眼神坚定，望着上官风离，沉声说道，“陛下，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上官风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手贴在琉月的小腹上，那里似乎依然很平坦，没有丝毫的赘肉，一点都不像是怀了孩子的样子……

“湮……琉月，朕知道你的心意，可……”

琉月皱起眉头，语气沉稳的又说了一遍，“陛下，我不是骗你，也不是妄想，我是真的怀孕了。”

上官风离瞪大双眼望向琉月的腹部，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他还是不敢相信，口中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呢……真的么？可以么？琉月……你不是……”上官风离望着琉月，眼中透出一丝惊恐，他抽回自己的手，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坐回到琉月身边，哑声道，“真的？”

琉月决定了，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再也不向这男人隐瞒什么，哪怕只有几十年，她要与这男人坦诚相对，携手共度。

红烛摇曳，宣德宫中悄然无声，琉月与上官风离隔桌而坐，琉月与上官风离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沉重还是第一次。

上官风离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搬着椅子凑到琉月身边，看着面色沉重的琉月，轻声问道，“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琉月扭头看看一脸焦急的上官风离，长叹一声，“陛下，我是在想，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该从哪里说起……”

之前两个人就约好了等夏妃顺利生下孩子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可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上官风离却有点不想听琉月说了。心中的好奇被恐惧一点点压下去，他害怕琉月说完所有事情之后就从他眼前消失……再消失一次。

上官风离一把抓住琉月的手，有些苦闷的说，“朕不需要知道你的所有事情，琉月……如果你会因为说出那些秘密而离开朕，朕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琉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轻声安慰上官风离道，“陛下，我所做过的最大错事就是离你而去，但你却又将我带回宫中……从此以后，陛下不弃，琉月不离。”

有了琉月这句话，上官风离的心终于落地了。他长舒一口气，伸手搂过琉月，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而后轻声说，“朕其实知道的，虽然知道的不多……朕其实也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更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朕有时候连做梦都会梦到这些事情，只是……如果知道这些就要失去你，朕宁愿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这么短的时间，转瞬即逝，若有所求，必定会有痛苦，朕宁愿为得到你而痛苦，也不愿为失去你而痛苦……”

琉月挑起嘴角，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琉月不想让陛下痛苦……”

漫漫长夜，却似乎不够说完所有的事情。

“陛下，我不是凡人。”

“嗯……朕知道。”

“我原本是祉焰狐族的地妖。”

“祉焰狐族？地妖？”

“我出生在祉焰族地，父母都是普通的钝兽，我因为天生灵性，被带到了族地开始修炼……”

上官风离听着琉月轻声细语的讲述自己的身世，一切听起来都那么新鲜，琉月所讲述的是一个上官风离从未听过更没见过的世界，不止是琉月身为狐族地妖这件事，就连她口中随便说出的那些关于妖族的事情都让上官风离惊讶不已。他从小只知道这世上到处都住着凡人，却不知道在那些凡人不能到达的地方也有许多像琉月一样的妖族在平淡的生活着。他们之间按照实力来区分等级，这样的等级非常明确，而且无法逾越。而他们族中的规矩也都十分严明，当琉月说道自己因为想要得到蛇族地妖的天地印法而带着一群小妖私自离开族地的时候，上官风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琉月，你胆子太大了！”

琉月苦笑一下，道，“如果我得到蛇族那块天地印法就有机会突破成为天妖，到时候我在族中就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是会有责罚，也不痛不痒。”

上官风离打从心底佩服琉月的勇气，这种事情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他大概是不会冒这么大风险的。就算是得到天地印法也要经过生死考验才能成为天妖，琉月明显是找了一条绝路去走。

“长月蛇族地妖羡天在镇脉山定殒命，那块天地印法也与他一起留在了山顶。只不过地妖殒命之后不是马上就能去取东西的，天难未了，妖气未散……所以我便带着手下小妖们开始谋划得到这天地印法的办法……”

说到这里，就开始与上官风离有关了。之前还十分顺畅的话语突然之间变得艰涩起来，琉月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

可这时上官风离却像是完全沉浸到故事中去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琉月，你说那长月蛇族的地妖羡天想要突破的时候引发了天难，你去的时候天难还未了……那是什么样的天难？”

琉月望着上官风离，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被大雨浇的像个落汤鸡一样的傻皇帝。

强忍住了笑意，琉月开口答道，“陛下……那天难，就是你灵溪国中的一场大雨啊……”

上官风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得知那一场大雨不是因为自己治国无方而天降重灾，上官风离突然有了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想当初自己的那些自责与气愤原来都是一场误会，上官风离真是百感交集。

“陛下？”

琉月发现上官风离眼中流光闪动，似乎有泪水盈上来了。

上官风离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稍微稳住心神，他这才想到，既然那大雨不是因为自己而降，也就是说那场雨停下来也不是自己去祭天的功劳了。

“爱妃，那后来大雨又是因何而停的？”

“天难渐消，大雨自然就停了……”琉月看看上官风离，见他苦笑着不住的摇头，只好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陛下能为百姓向天请罪，诚心已至，以后不必自责了。”

没想到琉月所说的事情之中还有这样的隐情，等上官风离回过神来才发现似乎子时已过，夜也深了。他带着琉月回到寝殿，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上官风离抱着琉月躺在龙榻上，琉月继续讲述之后发生的事情。

“长月蛇族这块天地印法被不少妖族盯着，而且山中还有长月蛇族和长清叶族两股大势力，所以我想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然后将长清叶族从别处运来的那些法宝材料都弄回来……所以我才到钰宝山上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上官风离知道连他们两人的相遇都是琉月提前算计好的，难免有些失落。她不仅算计了上官风离，而且一步步果真如她所料，一点都没有出差错……

“朕……果然是会被美色蒙蔽双眼的昏君么……”之前种种都能说明这个事实，在琉月离开皇宫之前，上官风离可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什么。

琉月想了想，轻声道，“是不是昏君我不知道……但陛下实在是太傻了。被我迷惑，接我入宫，然后对我百般宠溺，甚至……甚至我悄悄离去之后你还追到了镇脉山……傻皇帝……太傻了……”说着，琉月的心就像是被这一句句话碾碎了一样，她能感受到上官风离的失落，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挣扎，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当初她下了决心要骗他，为什么现在还会躺在他的怀中跟他说出这些事呢？不是的。当初她骗他时，他只是一个傻皇帝，可现在，他却成了她想要相依相伴的男人。

要不是因为他的傻，她又怎么会回到这里，回到他的身边呢。

“琉月？”上官风离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落到自己的手臂上，仔细一看，原来是琉月眼中泪水滴滴滚落下来，上官风离皱起眉头心疼的帮琉月拭去泪水，安慰道，“爱妃美貌无双，朕就算被迷惑了也是心甘情愿。”

琉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抬眼望着上官风离，见他依然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又轻声呢喃一句，“傻皇帝……”

上官风离用手指勾起琉月的下巴，轻轻吻上她的唇。

明知自己是真的很傻，所以才会被琉月玩弄于鼓掌之间，但上官风离却也感受的到，他与琉月相识之后，两人之间的很多感觉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变化，但他对琉月的那份痴情和琉月对他的无所保留的温暖与率直却是没有变的。说一个一直在欺骗自己的人是率直的也许有些奇怪，但上官风离却明白其中的不同。那所谓的欺骗，是琉月隐瞒了自己的很多事，但这些事也许从始至终都与上官风离没有什么关系。两人相识之后，不单单是琉月的美貌，她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的吸引着上官风离，上官风离在她的面前常常忘记了自己是皇帝，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被女子吸引住的男人。若非如此，上官风离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如此爱恋眼前这女子。

哪怕是现在，琉月在诉说着自己曾经留下的谎言，这个时候她眼中依然没有畏惧，没有后悔，她流露出来的，只是沉重的心疼，上官风离知道，她是在心疼他，心疼她的傻皇帝。

再继续说下去，很多事情上官风离都知道了。

“琉月殿中有几间密室，陛下你可不要怪严峻亚，如何修缮都是我出的主意……几间密室被我存放法宝和材料用了……”

琉月离开之后上官风离就已经将整个琉月殿仔仔细细找了一个遍，那几间密室和密室里留存下来的东西上官风离也都看到了。正因为如此，他在离开后宫的时候才会特意吩咐不准任何人进琉月殿一步。

“对了……”说起琉月殿，上官风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皱着眉头问琉月，“那琉月殿出的女鬼是怎么回事？”

琉月其实早就想到了上官风离会这么问，她如果说出那几具尸体都是皇后派人做的，上官风离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有可能制皇后的罪，琉月现在实在不想再看上官风离生气的样子了。

“女鬼……确有其事。”琉月避重就轻的对上官风离说，“当日驱除女鬼的那几个小道士，陛下，他们其实就是那全礼道人的徒弟。”

上官风离闻言一惊，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小道士冲琉月扔出一记铜钱想要伤她的情景。

“那……全礼道人岂不是……”他不会也会对琉月有什么威胁吧……上官风离单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想要将那道士赶出宫去了。

可琉月却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冲突，拜万善大人所赐，已经了结了。”

之后琉月便跳过了她离开后宫的那段事情直接说到了镇脉山上的情况。分别那一段，不管是对琉月还是对上官风离都太过沉重，琉月不想提起，上官风离也不想提起。

镇脉山上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便轻松了不少，上官风离听到琉月说自己如何挑起被墨蛇族和长清叶族之间争斗的时候也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伤感，重新沉浸到他闻所未闻的趣闻中去了。

“那长月蛇族和长清叶族的地妖没有发现事情是你做的么？”上官风离有些兴奋的问琉月。

琉月终于露出得意的表情对上官风离说，“我可是祉焰狐族的地妖呢！我们狐族比他们蛇族不知道要强多少倍，那些叶族更是没法比。同样是地妖，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虽然琉月也想大肆炫耀一下自己做过的那些英勇事迹，但考虑到尽量不能吓到上官风离，琉月决定还是忍下了。她火烧整个山谷的蛇族，她杀了无数叶族，她又让两族血流成河，这些事情琉月自己觉得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她却怕上官风离接受不了。

但实际上琉月却是低估上官风离了。国家征战，上官风离虽然没有亲临过战场，却也在奏折上看到无数次了。战争的惨烈上官风离其实早就再清楚不过。琉月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上官风离就已经能够想象到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况了。

“长月蛇族突然间没了首领，必定变成一盘散沙，至于那长清叶族，他们被压制的时间太长，早就没有做主子的能力了。”上官风离冷静的分析当时的形势，俨然一下子又变回皇帝的样子了。

琉月摸摸他的脸颊，让他那严峻的表情缓和下来，接着说，“蛇族五部中有两部很快就逃走了，长清叶族后来得到了支援，所以算是势均力敌。”

“于是你就钻了空子去取那天地印法了？”上官风离浅笑着问。

琉月轻叹一声，点头道，“我本来想用凡人队伍所掩护，那些山贼们说要上山除蛇患，只可惜途中出了变故。”

遇到万善之后的事情琉月说起来就有些混乱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可儿告诉她的事情以及对鼠族和兽王的说明。上官风离听完之后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琉月，照你这说法，不单是地位尊崇的万善……大人突然出现了，还有鼠族那位兽王农真……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的，一定是有什么比那天地印法更重要的事情吧？”

上官风离的敏锐让琉月刮目相看，她点了点头，“虽然万善大人他们都没有明说，但我猜他们都是为了那人族灵种来的……鼠族消息最为灵通，而以前也从未听说过万善大人与鼠族有多少交往。这次的他们一同前来，想必也不是意外。”

“人族灵种？”上官风离又听到了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的词语。

琉月小心斟酌着措辞，为上官风离解释道，“人族灵种与其他兽族灵种一样，都是族中可以有所修为的，他们天生就有灵性，经过点化修炼，有可能活上千百年，甚至有可能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上官风离听着觉得有些玄，皇族之中总会流传一些什么长生不老之法，但上官风离却从未当真过。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谁是长生不老的，更没见过活上千百年的人。不过现在有了琉月在自己怀中，这些话，他也就只好信了。人族灵种……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也就是说，万善他们为了找人族灵种而误入了镇脉山，所以才会遇到你这个狐族地妖……难怪他一直说自己是你族中长辈，原来是真的啊！”上官风离很快扔掉了人族灵种的话题，转而去感叹万善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