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之上并不是悬挂乐府二字招牌,而是当今皇上钦赐盘龙雕木,上书:“地富贵”!
这绝对是天下最响当当的名号了,皇上自比为天,自然不能齐名,便取了个巧,向着天地二字中的地选去,实乃罕见。
昔年皇上刚替乐府赐招牌的时候,文武百官无不一一抗拒,称是容易产生越俎代庖之举。
皇上听闻,朝堂大怒,只言一句道:“他乐金山施财万贯,助我陈国百姓水深火热,尔等却只会叫嚣,吃食朝廷俸禄,却不干实事。平民百姓尚且忧国忧民,试问朝堂上几人为之。”
竟然会为了乐府大骂朝堂百官,真是闻所未闻。
如此一来,乐府当真成了天下第一富贵,虽与其他两家齐名“京城三亨”,但其早算得上无可比拟的存在。
叶秋以前随得周财人,顶多在门前随意招拨两个生得威武彪悍的男子守在大门两侧,一来可以通风报信,而来可以看门护院,已经是奢侈之至,除却那些达官贵人,丞相王爷之内的,谁还会找些守门人呢?
可是叶秋这才驻足,便看见门前平台上,左右各五人,均是腰间佩刀,身着却不似看门,仿若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排场之大,不可谓不信。
叶秋本是年轻,涉世不深,大多江湖名胜都是听了茶余饭后才得到了,要是自己亲见,当真是目瞪口呆。
此时的他就是这种表情,他还特地揪了下自己稍显寒碜的衣服看了眼,再对比十个守卫,只能畏畏缩缩靠近乐彩云身边,附耳说道:“姑奶奶,你家还缺家丁吗?”
乐彩云既然很喜欢这种说话方式,这等于间接地夸赞了她家足够的气派,足够容得下他们几人,所以她挑着眉,极尽渲染的口气道:“当什么家丁,你过来我直接让你当个大管家,好不好?”
叶秋眉飞色舞,神情怪异,不停地点着头,一点正派的样子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既然已到门口,自然不能一直牵马驻足于此。
叶彩云见几人早已经垂涎府邸,心中更是得意,大摇大摆拾级而上。
待得踩着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最外围的两侧家丁一人伸出手臂,刀鞘呈交叉状,拦住了乐彩云的去路。
乐彩云只能停下脚步,脑袋左晃晃右晃晃,直想把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才给瞪坏,双手叉腰,回头看了眼身后尴尬的三人,重新鼓气道:“这是我家,你们拦住我作什么?”
这小妮子当真是碰了壁,先前还不停鼓吹自己在家里是什么样子的地位。现在看来果然如了叶秋所说,这些年过去,谁还认得她呢?
那被瞪着的两个家丁好似一尊石像,姿势一致,均是不说话。
乐彩云可是个机灵鬼,但也是个没头脑的家伙,先是将她以前印象中看门的小家丁的名字都喊了遍,再是顶着刀鞘就想钻个空隙。
好些年过去了,家丁自然换了好几批,谁还管你这般无理取闹,当下其中一个家丁径直提了力气,把乐彩云往外推去,一副趾高气扬道:“滚,乐府岂是你撒泼的地方。”
乐彩云被推,身后又是台阶,顿时间脸色煞白,眼看就要滚下台阶。
叶秋本是偷乐,见状,身体早已如风而去,接过乐彩云,扶住稳定后,露出满脸鄙夷的态度,叫道:“这乐府蒙皇上恩典,现在竟然如此有失礼节,以后谁还敢拜访一二,真是个狗屁地方。”
所有看门家丁听之,均是虎视眈眈望着叶秋,手中刀鞘的刀皆提出半寸,故意露出白晃晃的刃,像是威胁。
叶秋哪管这种三脚猫的威胁,更是扯开嗓子叫嚣起来道:“快看呐,乐府的家丁光天化日想杀人了!”
这一喊倒是不打紧,路过的行人纷纷围观,只想看个热闹,便是众矢之的之下,也能指指点点一两个槽点,一来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鄙视下乐府的有钱,二来宣泄了自己过得寻常穷困的不堪,当真是快哉。
叶秋见人潮越来越多,更是得意,敢情这一切因果都是他有意为之。
家丁虽多,也架不住如此阵势,只能进门报信。
来人匆匆忙忙,大腹便便,头戴翡翠束发冠笄,脸色红润显得华贵非凡,身着非凡玲珑绸缎所制华服,虽然他很着急,但是步伐之上也能看出他从来不曾消失的高贵。
他便是乐金山,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乐金山。
乐金山身后竟然没有跟人,他虽然是一方财主,却只在家里安排了许多护卫家丁,而他自己向来只是一个人。
他觉得他自己的老命如此,早已经不在乎,只想把家中老小照顾周到,可是小的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第一眼看着的是围观的群众,第二眼便是看着台阶上的叶秋和乐彩云。
他突然愣住,因为他的眼睛再没有离开过乐彩云,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真的好面熟,好有亲切感。
他不敢确定,可是如此僵局必须他来破开。
他最终还是让叶秋他们走进了乐府,将围观的百姓驱散走了。
这是个怎样的内院。
院内竟然盛开了无数的梨花,花落如雪,雪落朦胧。
花落在叶秋的肩膀,没有声音,继而又飘到地上,地上已经有很多百花,像条纯白的毯子。
叶秋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空明,他突然想起先前拜访何庄的云瑶。
云瑶每走一步都有女子洒落的鲜花作为铺垫。
原来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这种快感谁不想一直保留着呢?
叶秋的手上也落了一片花瓣,他轻轻拈住,看着带路的乐金山,悠悠道:“花虽不是云,却有几分黯然相似,好比天空需要云的点缀,这乐府也需要花的陪衬。”
乐金山停下脚步,徒留背影对着叶秋等人,他轻轻回道:“少侠此话何意?”
叶秋看向乐彩云婆娑泪眼、沉默不语,当下便又说道:“员外,我不妨直说,我见你来时行色匆匆,见得我朋友又凝望许久,若不是骨肉感应,岂会有如此之举。”
乐金山明显突然回头,不管叶秋,上前盯着乐彩云,似在哽咽道:“云儿?”
乐彩云早已经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乐金山一把搂住自己的女儿,早把自己的身份丢得烟消云散,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哀声道:“我寻了你六年,整整六年啊,你究竟去了哪里,吃了苦没有,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还记得我......”
他越说越没有声音,越说眼泪流得越凶。
叶秋很欣慰,这种情感的碰触,比任何虚情假意的问候来得实在太多。
或许我们并不是故事里的人,不明白故事里的感情,可是他们终究是团圆了。
团圆?
叶秋情不自禁地瞟了叶万丰一眼,再没有多看,可是他的心还是沉重起来。
叶万丰一路喝酒,在此刻也停了下来。
客堂!
乐金山开心地看着乐彩云,笑道:“你的娘亲马上就赶过来了,她可是天天嘀咕着你的名字呢!”
乐彩云擦拭着泪痕,点头道:“嗯!”
乐金山吩咐了好一阵,下人早已下去准备中午的饭菜了。
等得他心情平复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叶秋他们道:“你们既然是云儿的朋友,我当然要好生招待几位!”
乐彩云一点不像以前那样调皮了,而是很会撒娇道:“爹,就让他们这几天住在家里吧,他们还没有住处!”
乐金山毫不犹豫,听得女儿说话,立刻回道:“再好不过,我正好可以好好谢谢各位能够将我女儿找到。”
叶秋恭敬不如从命,根本没有拒绝,轻笑道:“乐员外,你可知京城有哪些叫作施茂的人?”
他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旁人看来就像他已经真是何旭川手下的人了。
并不是,他只是个不安于无聊地人,他需要尽快查出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乐金山凝眉,呡了一口上等的茶水,思忖片刻道:“城东柴夫,城南屠夫,城西有个近日已经亡故,最要出名的当属城中丞相府施康伯之子了。”
叶秋想也不想就已经确定何旭川这种人让他找得人肯定就是施康伯的儿子了。
他突然感觉事情越来越大,让他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快快窥探出其中的秘密。
他点头,这才转头笑道:“乐员外怪不得富可敌国,原来记人有方呀。”
乐金山笑道:“少侠过奖了!”
的确,这个京城内没有他乐金山不知道的人,他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功,或多或少有他能够记名不忘的功劳的。
叶秋眼光依旧那么独到,从他听到乐金山喊出百姓名字轻易驱散围观群众时候,他就知道乐金山这种过人的天赋。
正当几人有说有笑,客堂外翩翩而来一人,身后随行两个丫鬟。
此人正是乐彩云的生母,即是乐金山的结发妻子,名曰:魏兰。
魏兰虽已近四十,但依旧白皙可人,成熟而不是韵味。
她越过门槛,便是加快了步伐,更是快速扫过客堂,看得乐彩云,也不多问,便是上前打量一番。
乐彩云本是刚刚凝住的泪痕下又添新的泪迹,幽婉绵长道:“娘!”
魏兰顿时梨花带雨,细长的手指划过乐彩云的脸颊,也是失声痛哭起来:“云儿!”
乐金山看得二人如此,又有了落泪的欲望,但是故作坚强,强行露出笑容。
好一幅阖家团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