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原二虎”中齐腾本是生性莽撞,不计后果。
他一手内家拳法虽算不上天下上层武功,但是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他这拳虎虎生风,直去易含笑的面门,如此大力,空气好像都被其震开。
易含笑岂是等闲之辈,料得对方早没有性子跟自己在这边兜兜转转,已然算准齐腾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他瞳孔渐渐收缩,手中长笛宛如藤蔓,好似有攀附的力量,直绕对方的拳头,以身去力。
齐腾不解,明明自己使出的力道并不弱,怎么可能竟然伤不着半分。
他心中不悦,见对方好像有意戏耍自己,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大怒,可是他无论怎么样纯熟的拳法总是不能贴近易含笑的身体。
易含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意为之,他只做防守,便是怕自己若是主动出击齐腾,不免会被坐在一旁喝酒的林岳寻着破绽。
齐腾久攻不下,脸色更是铁青,脸上逐渐显出汗痕,心惊道:“我齐腾出道以来尚且没有吃过什么亏,可今日一看好像有些不妙。”
他粗中有细,想来自己再这样打下去,实在讨不了好,便刻意慢了章法,加了些巧劲在上面,打法确实有些转变。
可是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他主修内家拳,自然始终摆脱不了生硬套路的束缚。
易含笑心中自觉好笑对方这般自作聪明,突然挑了个间隙将他的笛子笔直刺向齐腾毫无防备的胸口,眼中闪过红光,似有了十足的把握。
可是他气盛之下,竟然也疏忽了林岳的存在,化防为攻,试图一招制敌。
久久坐在一旁不曾参战的林岳看准时机,心道一声:“破绽百出!”
随后,他人已掷出手中酒杯,人也随酒杯而去。
酒杯砸在了易含笑的笛子上,若不是易含笑瞥见,使力控制住了长笛,估计长笛随这份力量早碎成粉末了。
然而林岳酒杯砸笛只是虚晃一招,全力一击便是他此刻横扫而来的腿法。
林岳早年练腿法的时候,皆是潜在水中,以踢水提升自己的力道,久而久之,这种力道早已经是习以为常。
他这一腿,十拿九稳,所以他心中狞笑,自觉自己是何等心机果断。
可是世事难料,易含笑的破绽竟然是他刻意卖出去的,就是想早些逼得林岳出手,省得自己再忧心忡忡。
所以这一招,他竟然轻而易举的躲开。
他站稳脚跟,见对方二人一拳一脚,姿势当真威武,戏谑道:“两只老虎终于要一起咬人了!”
林岳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影响对方思想的一个点,现在这个点竟然也加入战斗,自然没有了威胁的可能,只能摆了架势,喝道:“易含笑果然是易含笑,我兄弟俩低估你了。”
易含笑冷笑道:“你岂止只低估了我一人?”
说罢,不作思考,笛扫四方,四两拨千斤,将以力著称的二人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死!”
易含笑的脸突然拧成一团,目中杀意骤起,手中长笛竟然又似化作利器,想将对方二人击杀在场。
笛子如剑。
可是偏偏刚才看戏的叶秋突然出手了,他出手的速度还是那么的快,就好像无迹可寻的风。
他本就站在易含笑几尺外的地方,现在竟然掠到易含笑的面前,用手抓住笛身,也不使出全力,只是阻断了这场杀伐。
易含笑始料未及,怎么都不会猜到身后的叶秋会阻止自己,但等得他停下手中长笛,才轻叹口气道:“你太年轻,有些人你终究得杀,有些事情你终究得做,我告诉你的就是江湖,你越往后走越明白的。”
叶秋早已明白易含笑歪曲的思想,并不想反驳,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有我自己的江湖!”
易含笑大笑一声,却话锋一转,狠声如狼,道:“莫不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叶秋信易含笑能做任何事情,他从易含笑冰冷的脸上已经看出了杀机,但是他好像还在跟平常聊天一样,淡淡道:“你对我也算了解,知道我根本不会武功,只会凭着与生俱来的速度投机取巧,耍些小聪明。你要想杀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易含笑撇过“山原二虎”,见二人不逃不攻,又盯着叶秋,微微道:“你再来阻止我一下试试?”
他言落,人又不顾叶秋直捣愣在原地的二人。
叶秋人又挡去,试图截下那根长笛,可是他终究还是年轻,再没有抢过已有防备的易含笑一步。
易含笑的速度竟然不比叶秋的慢,甚至说比叶秋还快,他一点、两点,竟然只是两招竟躲过叶秋,也击杀了“山原二虎”。
“山原二虎”倒地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将它们弄死的易含笑选择与他们盘旋数招。
他们不知道,易含笑自己知道。
他就是为了逼叶秋出手,就是为了让自己跟叶秋反目成仇。
他实在受不了跟叶秋亦敌亦友的关系了,他心中想着,如果做不成朋友,那就当一辈子的敌人吧。
他看着地上面如死灰的二人,扶起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头道:“这就是为什么老人家让你们别提薛府的原因。”
老头哪里会感激易含笑,只是站起的身体又软了下去,白眼一瞪,昏死了过去。
易含笑不管,只是看着叶秋,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叶秋能有什么反应,他只有愤怒。
他想起叶万丰,想起何旭川,现在他又看着易含笑,一度怀疑江湖难道只有这些无端的杀戮吗?
他甚至有些内疚是自己无能为力。
易含笑望向鲜血直流的“山原二虎”,似在安慰叶秋,喃喃道:“他们早晚会死,早些离开便是早些解脱。”
叶秋突然出拳攻向易含笑,声嘶力竭般道:“你们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易含笑躲过叶秋毫无章法的拳头,用笛子抵在叶秋的眉心,轻轻道:“‘山原二虎’,早年为了生计,竟然杀了一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抢了食物,占了住处,衙门不管,百姓无视,你告诉我,他们没有做过分的事情?”
叶秋愣住。
易含笑继续说道:“江湖没有对错,只有生死,倘若你亲手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他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让叶秋无从回答。
是不是叶秋自己的内心正在转变?
他自己不知道,别人更加不知道。
他只是闭起双眼,深吸一口气。
易含笑现在并不想杀叶秋,所以他收回了他的笛子,对拿着酒赶来的店小二道:“薛世子会给你补偿的!”
他竟然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叶秋站着的地方一片狼藉,他的心也一片狼藉。
夜深了!今晚没有月亮,甚至没有星星,只有黑色。
无尽的黑色。
有点点滴滴的雨落下,所以路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蓑衣的人提着灯笼在路上走着。
叶秋没有回“地富贵”,他怕回去看见邱柔,不知道怎么再次面对她,他怕回去看见叶万丰,不知道怎么接受他,他最怕的还是看见乐彩云,因为他觉得乐彩云只要缠住他就不会再让他好好出去调查其他事情了。
他看见了那个穿蓑衣的人,因为他并不知道丞相府所在,只能停下来问路。
他瞧不清此人的脸,况且雨好像有下大的情况,所以他没有太在意,只是仓促问道:“请问下,丞相府怎么走?”
穿蓑衣的人竟然像没看见人一样,鬼魅般地继续往前走,在这样的夜里说不出的恐怖。
叶秋心寒,但是总不能游荡在街上吧,只能愣了片刻,回头抢在穿蓑衣的人的面前,拱手敬道:“前辈,请问丞相府怎么走?”
穿蓑衣的人终于停下来,但是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清楚他的嘴巴在动。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沉闷的鼓声,衬托着这样的夜更加离奇。
他道:“啊?阎王府啊,你只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一刀,就可以到了!”
叶秋瞳孔收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在窥探对方内心所想,却是徒劳,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微微道:“前辈,你......”
穿蓑衣的人不等叶秋说完,只是将灯笼靠近叶秋的脸,照得他的脸通亮。
叶秋见如此之举,更是奇怪,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戛然不语。
雨渐渐大起来。
叶秋浑身被淋湿,甚至他的睫毛上都有雨落下来,但是他却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
他的前方是灯笼。
灯笼也被浇熄了。
叶秋还是不动。
这种对峙简直让人喘不过气,特别压抑的恐怖感。
穿蓑衣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声音大过雨声,传进叶秋的耳朵,他的笑声像带着重声一样,幽魅道:“跟我来阎王府。”
说罢他竟然提着灯笼的手突然一收,灯笼落地,在灯笼杆的夹层中竟然现出一把细如柳枝的剑。
不是剑。
是刀!
单刃。
这样的夜也挡不住这把刀的锋利光芒。
穿蓑衣的人将刀抵在叶秋的脖子下。
叶秋不吃惊,因为他今天已经被易含笑抵过一次,他对于生死似乎有些不在乎。
他竟然用手拈住刀刃,慢慢挪回到穿蓑衣的人面前,悠悠道:“我可不想真被抹了脖子。”
穿蓑衣的人哈哈大笑,将刀重新快速抵在叶秋面前,又阴冷道:“别自作聪明!”
叶秋不动。
穿蓑衣的人这才自己主动收了刀,真正笑起来道:“开玩笑的!”
叶秋跟着这样一个怪异的人走过去,他不知道会去到哪里。
丞相府?
阎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