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以谈谈吗?”
“您是?”石劲虽然对家人毫不留情地暴躁,但对外是非常注重自己的口碑的,不论对方是谁,都不能让对方感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况且电话里的声音虽然陌生,却平和安详,没有令人讨厌。
“我认识您,石先生。而且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需要钱,用来交付医院的费用。您想延长您儿子的寿命吗?”
石劲听得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谁在恶作剧,可对方又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知为什么,他的嘴巴竟然比头脑先行动,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当……然!”
“那我就满足您的愿望。您现在走到楼下的垃圾箱前,将会从里面找出一个大行李箱,装着大约四十万元,具体多少我也没有数清楚,大约是这个数上下吧。您是不是快些下楼呢,来晚了只怕那些收破烂的给白白拿走啦!”
这话是用比较轻快的语调说的,而且有些俏皮,可它却如同重镑炸弹,带给石劲极其强烈而又新鲜的刺激。他不知道受到什么力量的驱动,立即站起身一路奔向楼下。换作平时,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掏垃圾,即便现在他也难以忍受:垃圾箱上面堆满了臭气熏天的脏物,苍蝇成群结队地嗡嗡着巡逻。这究竟值不值呢?万一只是个恶作剧呢?也许自己听话地扒拉脏土的时候,会有不少等着看笑话的家伙从角落里钻出,指着自己毫不留情地嘲笑呢?自己一辈子的英名啊!比什么都重要!
电话又响了:“您要是只是因为不信任我就放弃的话,那我真为您不值。我不是白给您钱,这钱可是要还的。怎么样?还是放下架子去拿吧!四十万哪,您一个月的退休金也就是两三千吧,不吃不喝也得十三年才能攒出来呀。”
石劲下定了决心,他给了一个要饭的残疾人十块钱,请他去扒拉垃圾箱。谁知要饭的一指地上的讨钱罐,里面大小加起来也有千元。石劲咬咬牙,一面诅咒这讨饭的不得好饭,一边多给了一张五十元。要饭的讨价还价成功,便施展“专业技术”,三两下就拽出了皮箱。
石劲四下瞅瞅没人,一路小跑将箱子带回家,不顾那箱子臭气熏天,便放到饭桌上打开。箱子一张开,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地摆着八扎钱,都是红色的百元大钞,散发出新票子独有的气味。
“看,我用实际行动赢得了您的信任,您这下可总算踏实了吧?”
石劲就像是踏上刑场的死囚一样长吁了口气,淡淡地问:“好……好吧。我不白拿你的钱,将来一定会还给你。你要多少利息?”
“不着急,根据您的能力,估计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还清,加上维持儿子的生命,那是个无底洞,几乎可以肯定,您还不清了。不过……”那人话锋一转,“我借钱给您的本意也不是高利贷。我是想求您帮个忙,您帮我办成了,这钱就是酬劳。”
石劲眉头抖了抖,感觉不妙,颤声问:“我就知道……!我能有什么本事帮价值四十万的忙?这位朋友,我虽然一辈子普普通通,可做人清白,犯法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您太注重自己的名誉,这其实不是件好事,可以这样讲,您这辈子之所以这么失败,就是因为您的世界观太狭隘,太固执。您认为什么是犯法,杀人是犯法吗?据我了解,您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呢!别看您现在一瘸一拐,可当年您的上司都称赞您是完美的杀手……”
“你……你到底是谁?你是我以前的战友吗?”石劲的情绪激动起来,并非因为对方了解自己的过去,而是对方居然说自己本来自认为完美无瑕的高尚人生是失败的!“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我的事情的,但既然如此你肯定也清楚我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杀人,我是为了执行任务,为了保卫人民财产安全!那些被杀的都是恐怖分子和歹徒,他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不要混淆视听!”
“是啊……这么说,杀那些死有余辜的坏蛋,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了。嗯,您这个思路很正确,我想我们说到一起去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请您杀坏人,为民除害。”
“你……你……!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了……”
“有什么不对么?我有钱,您有杀人的本事,这不正好?”
“可谁来判定你要我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世界上的是是非非,原本就很难说得清。我不逼迫您,考虑清楚再回答好吗?我给您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您同意的话,事成之后我会继续给您钱的。四十万虽然不是笔小数目,可面对现在这样不合理的房价,也不能干点什么。所以这只是个定金,还有更多的钱在等着您。您考虑的同时,不要忘记您的儿子,他虽然在人间的医院,可他的灵魂在地狱门口游荡……”
石劲放下电话,面如死灰。
半个小时后,正当石劲心烦意乱之际,所菲回到家,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石劲狠了狠心,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所菲本来根本没打算和石劲作声,可听了之后不由得张大了嘴。两人沉默了许久,没有任何争论,但各自的思维都在异常激烈地波动。最后,所菲轻声说:“他是你的儿子。秦伯乾是烟州的黑老大,这谁都知道,他手里最少也有几条人命,你挣的工资和退休金,也不见得没有血腥。”
石劲明白妻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便颤巍巍地重新拿起手机,忽然,他发觉手机恰巧响了,接过后,他听到里面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个声音,却没有任何俏皮的感觉了:“您一定是同意了,是吗?”
石劲骤然感到不对头,厉声问:“你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他猛地发现窗帘没有拉上,对方很有可能躲在对面的某栋楼上。
“我这是街头电话,而不是手机,你也能听得出,不是吗?”
石劲被他将了一军,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但他优秀的特种兵本能驱使他对妻子眨了眨眼,然后闪出门外,并深深吸了口气掩盖脚步声,问:“你说吧,叫我杀谁?”
“一共四个人。”
“什么?四个?”石劲惊诧莫名,“我以为只杀一个!”
“如果被发现的话,杀一个和杀四个也就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不会让你被人发现的,也就是说,没有法律有机会制裁你。”
不知为什么,石劲感觉这家伙的语调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好……好吧,在哪里?都长什么样?一次性解决还是一个一个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跑到大门外了,这种反侦查的行动在过去的执行任务的军旅岁月里已经是家常便饭,这时,他敏锐地盯住了对面三栋楼中间的那一栋四楼拐角的窗户,那里有个不知好歹胖头胖脑的中年人正紧贴着墙壁半蹲着,用单筒微型望远镜向自己家阳台的方向窥视。尽管石劲也考虑过难保他身边还有同伙呢,可凭自己的身手,对付这样的三四个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猫着腰,从浓密的草丛中沿矮墙的边缘缓缓地向那边的楼道移动。
可那胖子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的望远镜猛然下移,石劲明白自己被发现,也就不再掩饰,而是向上吼道:“别跑了,咱俩面谈!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