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医院里的日子对于沈月眉来说犹如天堂一般,至少不必看到吴将军,那个让她看一眼全身的神经末梢就竖起来的恶丈夫,虽然心内为自己吉凶未卜的前程担忧,却也珍惜眼下的轻松与舒适——尽管满身疼痛。身上的创伤在慢慢平复中,但是肋下断了几根肋骨,不是一时半刻好得了的,至于内心承受的惊恐,更兼对未来的担忧,在沈月眉心中郁积着久久难以释怀。
虽然一动肋下就阵阵疼痛,在病床上躺了多日,沈月眉还是在小红的搀扶下四处走走,阳光从医院的百叶窗照射进来,那和煦的感觉温暖了沈月眉的心。
沈月眉闻着医院特有的气味,不知不觉走到了挂号处,只见一个女孩子的背影,扶着另一个男孩子,似乎恋人一般,男孩子手捂着腹部,似乎很疼痛的样子。两人挂了号,女孩子搀扶着男孩子转身。
那双晶莹俊秀的眼睛映入沈月眉眼帘的一刻,她的心脏几乎自胸腔中跳出,背影就感觉那么熟悉,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他。
罗娅和陈振中也惊呆了。
沈月眉焦急地在拐角处等候,终于,小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打听过了,是盲肠炎,医生说不妨事。”
沈月眉放下心来,正想离去,忽然听到罗娅的声音传来:“振中,你去哪里,医生要你去病房好好休养!”
沈月眉冷不防回眸,陈振中俊秀的脸庞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他额头上挂着病痛的汗珠,双目却炯炯有神,他一把捏住沈月眉的手腕,说道:“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沈月眉手腕处本就有伤,被陈振中捏得生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一呼吸,肋下更是痛得撕心裂肺,陈振中见状,赶紧放开手,就在沈月眉抬手的当,便看见她袖口下大大小小,三条渔网似的红痕。
沈月眉放下衣袖,说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快回去休养吧,我没事。小红,咱们回去。”
陈振中不由分说卷起沈月眉的袖子,一边说道:“你当我傻子吗,这怎么可能是摔的?”
陈振中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沈月眉的胳膊上或青或紫,或整或破,或是渔网一般的红痕,或是拇指高的红肿,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陈振中看着,只觉得猛然一阵冰冷自脑门袭来迅速传遍全身,他惊愕地抬头,盯着沈月眉,呆滞地问道:“这是摔的?”
沈月眉挣脱开他的手,扶着小红说道:“小红,我们走。”
沈月眉刚刚转身,陈振中就上前拦住她,一叠声问道:“是谁打你,眉儿,是谁这么狠心,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我!”
沈月眉的眼泪噙在眼眶里,毒打面前她没有掉泪,可是陈振中关切的询问她却擎受不住了,对于一个“背信弃义,追求荣华富贵”的女人,陈振中尚且如此有情有义,沈月眉摇摇头,说道:“陈少爷,跟你没有关系,你何必管我,是我活该,是我咎由自取,求你了,保重自己的身体,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月眉挣扎着离开,拐弯消失在陈振中的视线里。小红回头看了陈振中一眼,他呆立在原地,一直望着沈月眉离去后空无人烟的走廊。
在他的身后,罗娅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她眼神里的内容,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神秘。
陈振中仿佛失了魂,医生让吃药就吃药,让打针就打针,罗娅把饭菜端到他面前他就吃,递给他水杯就一饮而尽,其他时间,都呆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秋玲裹挟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一进门就看到罗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撑着头发呆,而陈振中躺在病床上发呆。
罗娅见到秋玲,勉强笑笑,叫一声秋姐,秋玲点点头,放下自己为陈振中熬制的中草药,问他道:“振中,你好点了吗?”
半响,陈振中还是毫无反应,只是微微点头,他或许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懒得应答。
秋玲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同样魂不守舍的罗娅,心生疑惑:“这是怎么了?”
陈振中木呆呆地扭头看着一边,说道:“没怎么,谢谢你来看我,秋姐。”
秋玲正自一头雾水,罗娅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对陈振中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陈振中没有反应,罗娅削好皮,仔细地将苹果切碎,蘸上酱——陈振中喜欢这样吃——递给他,陈振中只是道谢接过来,托在手心里却并不吃。
秋玲满脑袋问号,也牵挂陈振中,正想着该怎么询问,忽然一个人破门而入,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秋玲最先认出来,那是沈月眉的丫头,小红。
小红骗沈月眉要出去买东西而偷偷过来,她想着陈振中说不定可以救沈月眉出火坑。她一进门就看到罗娅亲亲热热地给陈振中削苹果,想到沈月眉为他受的苦,小红不禁悲从中来义愤填膺:“你们男人的心都是冰寒雪冷的,夫人为了你弄得一身伤病,你还吃这个女人给你削的苹果,你吃的每一口都蘸着夫人的血,你吃的下去吗?”
此话一出,陈振中失神的双目重新有了聚焦点,罗娅和秋玲也不禁面面相觑。
陈振中不顾自己的病痛,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站起来挣扎着走到小红身边,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做‘为了我?’”
小红忍不住哭了,她蹲下来抱着无助的自己嘤嘤地哭起来,陈振中忍着疼痛皱眉蹲下去询问小红。小红啜泣着,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陈振中,告诉他沈月眉当初是怎么进的吴府——你被捕其实是吴将军有意为之,那个没人性的畜生赶出众人玷污了她,她还怎么有脸回到你身边?只因为舍不得丢掉你的信,仔细地缝在内兜里,却还是被发现了,然后就被打得半死,至此,她却依然牵挂你,维护你,害怕连累你!
陈振中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这比沈月眉亲口告诉他自己要荣华富贵不要他还要令他震惊,他宁肯沈月眉安安心心享受浮华的富贵,自己承担背叛的痛苦,也不愿她像现在这样。陈振中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那时候她鄙夷地问我,能让她住洋房吗,能让她坐汽车吗,能让她天天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吗?她不会撒谎的,她一说谎话就会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