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工程处例会的日子，大家聊了没多久就都去会议室开会了。这几天业务的繁忙已经快要让大家忘记了还要开例会这件事。虽说是临近年底，但新通工程的压力却一点也没有减小，反而变得越来越多了。这也是昨天宋阳要加班核图的原因。

王凯照例听完了每个人的工作汇报。最后，他翻了翻诗遥教给她的一叠文件，那是最近要开的一系列新工程的任务单。

“大家很辛苦。”王凯手捻着这叠文件，说：“不过，再辛苦也不能出错。咱们是执行单位，在坐的各位谁要是出了错，到了作业现场很可能就要出乱子。行了，大家回去干活吧！”说完，他一拍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上午的例会就这样结束了，宗风和万里吃完午饭就开车走了，下午有一处工程验收。每次验收宗风和万里都是必去的，一个是工程现场技术员，一个是安全员。趁宗风不在，林林打算跟诗遥和宋阳聊聊，说说堵在自己心里烦心事。诗遥和宋阳是跟林林一起从地下室一路走来的朋友，在林林眼里，他们有时真的就像兄弟姐妹。

“叔这是什么路子呢？”宋阳听了林林的讲述，不解地说。“我兄弟哪儿不好啊？”

“听叔叔那个口气，他好像知道风的底细似的。”诗遥说。“按说，风人很帅，家里条件又好。而且你们俩都已经这种关系了，一般父母都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会是因为什么呢……”林林握着手里的杯子，思索着。“无论怎样，我真的没法跟他分手……”

“叔叔是集团副总，也是咱们圈子里的人。”诗遥道，林林的父亲说起来真是不折不扣的圈内人。 “我听说风他爸之前也是集团的一个副总，跟你爸官职应该是一样的。你说会不会……”经过了被范羽算计，被王凯拉拢，诗遥已经慢慢开始明白了，这个圈子里有太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林林这件事，她心里有个第六感，这背后一定也不简单。不然，一个50多岁的集团副总为什么会对23岁的宗风如此有看法呢。

林林的父亲是集团的副总，这事儿宋阳今天才知道。他望着自己一直当妹妹看的林林，她总是那么温柔乖巧，一点也没有娇纵的小姐脾气，宋阳想不到如此的林妹妹竟然有这样深厚的背景。

“啊——”诗遥突然疼的叫了出来。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自己用手卸着订书针，她想把一叠订好的文件拆开。谁知，一走神，手就被订书针扎到了。

“你是瞎了吗？”宋阳见状马上拉过她那只扎伤的手，诗遥的手指已经渗出了滴滴鲜血。宋阳小心地用纸巾给她擦掉血迹，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创可贴。

林林看见宋阳的样子分明是担心了，她冲诗遥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诗遥的手被他握着，他轻轻地给她贴上创可贴。“疼吧？活该。”他瞪着她的眼睛说。

“多嘴……”诗遥不禁脸红了，她把手抽回来。

“风他们要回来了。”林林看看手机，宗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我回去了……”现在的她一时还不想让宗风知道这件事。

望着林林出门的背影，诗遥在想：为什么自己和林林的爱情都这么累心呢？那些阳光下简单幸福的爱情都去哪儿了？窗外依然寒风瑟瑟，吹得地上干冷的灰飞散着，什么时候春天才能到来呢……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一笑，她在笑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什么时候思考过关于爱情的问题？也许这就是长大吧，只是诗遥的长大，相对大多数人来得似乎晚了一些。

昨天诗遥一回来，宋阳就问她：上哪儿了？买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诗遥不想回答，只是给他报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买好吃的去了，明天帮我干活就给你吃！”

“我哪天不帮你干活儿了？真没良心……”看到诗遥这样笑着跟自己说话，宋阳微微有点安心了似的。她直到那么晚还没回来的时候，他真的很担心。

其实，诗遥早已被冻坏了，从身体到心里。这种冷她回到房间钻进被窝里半天都没缓过来。宋阳和范羽那临别的一吻，就像一根刺，纤细，但却真切地在刺痛着她。

另一种爱情的刺痛也在刺着林林的心。

父亲说7点之前让林林一定要到家，为了不再继续激怒父亲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林林必须遵守。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林林准备下车。

“这么早，不再跟我待会儿了吗？”宗风依依不舍地抱着林林说，他还想跟她多呆一会儿，那怕就一小会儿。

“……下次吧。”林林心里多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啊，但是没办法，她得回家了。“要是有人让你跟我分手，你分吗？”

“谁这么无聊啊……”宗风笑着说。

“我说如果。”

“首先，没那么多如果。第二，有如果也没用。除非你不想跟我了，你不跟我想跟谁啊？”

林林在踮起脚，在宗风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回到家里，妈妈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由于昨天晚上那场家庭谈判的缘故，今天的餐桌上，林林和父母之间还是冷战的气氛。

“林林，爸爸想跟你谈谈。”张庆华的语气比昨天平静了不少，林林放下了筷子，心中的戒备也稍稍卸下了一些。

“你们还小，年轻人谈恋爱总是浪漫的。”父亲说，在林林的印象里严厉的父亲很少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今天我先不跟你谈你男朋友的事，我想先跟你说说‘站队’的问题。”

“站队？”林林没听懂父亲话里的意思。

“站队。”张庆华也放下了碗筷。“咱们集团里处处都存在站队。最早咱们市成立燃气集团的时候，是由老天然气公司和老煤气公司合并而来的。这就是两个不同的队伍。”

林林听着父亲的话，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在林林的印象里，父亲从来不在自己面前透露工作中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她听父亲将这种事。

“这是两派不同的势力，每一派都有自己的人马。你爸爸我属于老天然气公司这一派，我们跟老煤气那一派速来不和。这种不和是源于利益的，说到底派系的斗争都是在争夺利益和权利。我们一直互相争斗，都想让自己这一派在集团里有更多的资源、利益和话语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林林问。

“宗建文是老天然气派系高层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关键人物之一。”

听到这个名字，林林好像听出了什么。“您的意思是……”

“他已经辞职了，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他的下台就是我直接造成的，这一点宗建文也很清楚。”父亲继续说：“你刚到工程处的时候，我查看了一下那里的人员，发现了你说的那个叫宗风的男孩。”

“爸爸，你怎么能确定宗风和那个您说的人就有关联呢？”林林隐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秘密，但她还抱有着一丝幻想。

“林林，这不是‘张王李赵’，全集团有几个姓宗的呢？而且我从前就听说宗建文的儿子在你们分公司。”父亲接着说，“你不愿意去相亲，工程处里年轻人又多，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产生感情是非常自然的。在咱们这个单位里，很多年轻人都是跟自己的同事谈恋爱。我没想到你真的就喜欢上了宗建文的儿子……”

“爸爸，即便是这样，那也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们俩是真心的。”林林说着，父亲所说的这些是他们那一辈的事，怎么能成为阻碍她爱情的理由呢？

“傻孩子……”父亲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是没有结果的爱情！被我搞下台的宗建文能同意他儿子娶我的女儿，跟我做亲家吗？你跟着他就是浪费青春！你是我女儿，我不能看着你最后是那样的结果啊！”

林林沉默了。她的心好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一块没有形状，却真实存在的石头。

“林林，你喜欢他，作为父亲我也相信他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不然我女儿怎么会看上他呢。”父亲说着，走到林林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但是，分手吧。生活不是偶像剧，谁离了谁都能生活。”

林林的心绪彻底凌乱了，就像这个城市冬日夜晚的寒风。站队，这个企业里真的处处如此复杂吗？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的利益和权利的斗争竟然成为了她爱情的噩梦。

从前，在她心里工程处是一片不染这些肮脏之事的乐土。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企业里深层的暗流，以这样一种她意想不到的形式。

她不敢往下想了。她不想离开宗风，那个她选择的爱人，那个她想把握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