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了下午5点天就快黑了，城里的工程处到了这个点儿，无论是楼里的科员还是班组的工人都陆续回家了。

企管员牛师傅跨上了他的电动车，“小宋，还不走啊？”

“一会儿再走，您慢点啊！”宋阳靠在1班门口，挥手跟牛师傅再见，这些日子老贾没少让他跟这位师傅一块儿去给厨房买菜。

“老牛！刚走啊？”这时老贾也掀起门帘出来了，“怎么着？回家自己喝两口？”

“呦！你也没走呐？”牛师傅见老贾出来忙说，在老牛的印象里，这个老贾是没到下班的点儿人就不见了的主。

俩人在小院儿里跟牛师傅道了别，老牛的电动车没一会儿就跑远看不见了。这工程处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

“小子，先跟你说好喽！你要是打得过我，以后我不管你。”老贾抬着下巴操着浓重的烟嗓对宋阳说：“你要是打不过我，以后你贾爷爷说什么你听什么！我的话就是规矩！”

“成！”宋阳的回应底气十足。“我也先说下，您要是闪了腰可别赖我！”说完他把烟头一踩，宋阳已经有日子没打架了，但他自认为跟这个50岁的老家伙打简直就是欺负老同志。

“啪——”谁知，宋阳还没反应过来，老贾上来就照着他左脸给了一拳。这就开始了？老家伙够阴的啊！他刚想还击老贾，谁知又被他冷不防来了一拳。老贾年纪虽大，身手却敏捷诡异。不出两个回合，宋阳竟然完全居了下风。

“服吗？”老贾揪着宋阳的领子问。

“不服！”宋阳猛地一挣，结实地还击了老贾一下。

“臭小子！还敢嘴硬！”

老贾出招让宋阳根本摸不着套路，神出鬼没，他看似没用多大的力却招招直击软肋。这老家伙看着不像练过的，但真是好厉害啊……被老贾打得晕头转向的宋阳想着。最终，他被打得喘着粗气躺在了院儿里的空地上。

“怎么着？还练吗？”老贾看他没用还手的意思了，他用手拍拍宋阳的脸，坐在了他的身边。

宋阳摸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流血了，怪不得嘴里一股血腥味儿。“您这练了多少年了？都跟谁学的这些毒招儿啊……”

老贾一听乐了，露出一口白牙。他从皮夹克兜里掏出一包玉溪烟，自己抽一支也递给宋阳一支。“我们小时候，从咱们工程处现在这块地儿算起，往西直到人民法院那边儿，甭管是军队大院的还是胡同里的，你一说贾金贵这名字，没有不知道的。小子，就你这样的，那时候要跟着我打架去我都嫌累赘！”

宋阳也慢慢坐起来，身上被打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你们那边那个小王，老一天事儿似的西服革履戴金链子那个。”老贾抽着烟说。

“王凯啊？”

“对，就那小王八。”老贾说王凯的口气就像说一个小玩意儿。“你来之前他咧着他那小嘴，眉头都拧一块儿了，他说你散漫，不好管，这个那个的……我说：‘什么他妈不好管，坐坐实实揍一顿没有不好管的！’。”说罢，他侧眼看了看嘴角流着血的宋阳：“闹了半天你今儿到底干嘛去了？”

“跟您说了，我一朋友病了。”宋阳用手沾着嘴角的血，还挺疼：“她就一个人……”

“女的吧？”老贾的这句调侃宋阳刚想解释，他不让他说，接着补了一句：“肯定是。”

此时的郊区第二办公区里却是另一番热闹。

宋阳白天给所有伙伴都发了信息，让大家今天下班没事儿就陪陪诗遥。接到宋阳的信息，男孩们都夸他仗义。林林却悄悄对诗遥说：“他可真够在意你的。”

诗遥叫她别乱说了，再怎么说宋阳现在也是个正经有女朋友的人。用诗遥的话说：他当我就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除了林林，大家都留下来陪诗遥。林林必须要走，因为她答应过父亲7点之前肯定回家。男孩们借这个机会准备起了晚餐，工作一直很忙，大家好久没有下了班一起聚会了。

“你怎么着？还回来吗？”宗风给宋阳打着电话，不远处的万里已经开始准备做饭了。

电话这头的宋阳正在水房洗着流血的嘴角，冰凉的水沾到伤口还泛着火辣的疼。“回去……你们得多等我一会儿……”

诗遥还是发烧，身体状态却比昨天好一些了，她捂着大衣在餐厅跟大家一起聊着。今天的聚会除了伙伴们想陪陪诗遥，还有一个由头：一起考工程师的誓师会。

除了诗遥和宗风，剩下的人都不是专业出身，进入燃气系统工作也就几个月，但是大家最后都决定去考一考燃气初级工程师。整个分公司，外线管理的科员也没有多少真正有工程师职称的。对于诗遥他们来说，大家一起决定了这件事，好像彼此都能拉着手往前走，每个人都更有信心了。

“应该没那么难，都别担心，有我们呢。”宗风跟伙伴们说。他本来去年就可以考初级工程师了，可那时他犹豫以后要不要继续在燃气系统工作，最后就错过了考试时间。现在，他和诗遥就算是这个备考团队里的“专业组”成员了。

大家心气儿都很高，只有付国稍显落寞。他是工人岗身份，不能报考工程师。诗遥对他说：“到了秋天你也去考高级工吧，我听说工人岗高级工给的补贴比工程师还多呢。”

“嗯！”付国趴在桌上，笑着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努力的目标，无论是向来对考试没兴趣的宋阳，还是大学学文科的林林。这让诗遥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和伙伴们一起向前走，这是入职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暖心的正能量。

大家在厨房里聊着，忙着。忽然，门口进来一个熟悉又美丽的身影。“阳说他晚一点，我就先来了。”

“范姐！”付国看见范羽来了，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

范羽提着一些买好的熟食和点心，大方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当然，也包括诗遥。

诗遥跟她挥手示意了一下，便说：“我回屋趟一会儿啊。”

“赶紧回去吧，吃饭叫你。”大家纷纷说。

发烧难受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诗遥不想看见她。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诗遥在想：“我果然还是太没有演技了。”是啊，现在的她只是看见范羽就觉得心很累，装友好？她实在装不好。

“遥一个人住着也真是难为她了。”范羽帮着万里打下手，说道：“昨天她病得那么重自己去医院的吗？”

“她就是好逞强，我们走的时候非说自己没事儿。”付国在一旁说：“幸亏阳哥回来了。”

范羽眼珠一转，低声说：“是阳送她去的啊……”

诗遥在办公室躺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记笔记。她是在计划一个时间表，从现在到初级工程师考试还有1个多月，她得计划一下总结和复习的进度。她大学时候成绩还不错，这个时间表主要为了宋阳。他不喜欢考试，考的又是从前没学过的，诗遥想尽快把知识点都给他总结出来。

“砰砰——”

有敲门的声音。诗遥道：“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来的是范羽，她端着一个小盘子，盘子里是一块蛋糕。她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弯成了一个魅惑的弧度。“吃点蛋糕吧，特意给你买的。”

“你太客气了。”诗遥接过她手里的小盘，放在了沙发旁的小凳子上。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范羽在诗遥的沙发边拨开一块小地方坐了下来，她的高跟靴子跟尖戳在地板上，面带微笑地说：“你们最近挺忙啊？请假去医院你们那个一哥也不那么痛快吧？”

“那倒没有。”诗遥望着她，范羽一定不是关心自己请假的问题。

“我比以前闲多了。”范羽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了，下班他老让我去他那儿，我也挺困扰的……”

“干嘛去？”诗遥问。

范羽嘴角微微一笑，说：“干嘛去？这你还不知道吗？男人跟女人还能干嘛？”

“……”

范羽看她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女的吗？是装纯还是装傻？短头发，运动衫，你不会真忘了自己是女的吧？”

“不用你操心。”诗遥冷冷地说。

“他老缠着我”范羽道：“我也烦。”

诗遥明白范羽要说什么了，她只觉得发着烧的自己忽的一下子变得更没有力气了，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玩偶。范羽和他……

“不用忍着，我看见你的手指在颤了。”范羽镇定自若地说：“我和他早就是那种关系了，这是很自然的啊。男人都这样，你不知道吧？”

诗遥把自己的双手握住，藏到了盖在身上的大衣里。

“可能你真的不知道。”她摇摇头笑着说：“你还是雏吧？就你这样的，估计也没有男人对你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