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旷云低,风轻鸟静。长剑颤动,力道如一,罗伤在这旷野处忘我地练着武功。
孔门与千鹤派整日里无所事事,罗伤却是心系武林与绿林的大战。这些日子虽然闲暇,他却不肯荒废时日,每天里勤练武艺,又在师父孔至的指点下,逐渐将《如长夜》的功力掌控自如。罗伤实力大增,在与孔门及千鹤派弟子的切磋中,再无敌手。这让很多人对他刮目相看,也令他暗暗志得意满,“即便是那些名门巨擘下的首席弟子,我也可一较长短了。”罗伤此时只叹被师父钳固于此,无法施展拳脚,好在师姐卓桃儿现在对自己更是柔情似水、爱意绵绵,倒也让这颗懵懂的少年心思,更加跳动了起来。
与罗伤志得意满截然相反的是孔途的如芒在背,罗伤如今的武功已经远胜于他,师妹卓桃儿也对其倾慕不已,这更是让孔途心中忿恨不已。
“罗师弟!罗师弟!”
罗伤听到喊叫声,停下来,循声看去,正是大师兄孔途。
“大师兄,有什么事?”罗伤不知道孔途为何会突然来找他。
孔途把罗伤拉到一旁,看了四周没人,便小声言道:“罗师弟,这风云跌宕之际,你甘心在这儿为人把门么?”
罗伤听罢,触动心弦,不觉间黯然神伤,叹道:“师兄,我何尝不想为武林多添一分力,奈何那个花溅泪把我们派到这里,师父也不与他争论。”
孔途道:“我父亲向来不喜争斗,他自然不愿意去争论此事。但是你我不同,尤其是师弟你,如今武功大增,正是扬名立万的时候,我若是你,断不会在此消磨时光!”
罗伤心动,问道:“那依师兄之见,该如何是好?”
孔途附耳道:“不如你我二人偷偷前往乘氏,那里是曹州绿林的匪巢所在,已被武林众派围困在那里,我们也好为武林尽一份力。”
罗伤心中拿捏不定:“可是师父……”
孔途连忙打断道:“若是我们自己闯出了名堂,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到时候不过表面上训诫两句罢了。”
罗伤心想也是,又嗫诺道:“那卓师姐……”
孔途目中厉色一闪而过,又劝慰道:“等你在江湖上立稳了足,才好迎娶卓师妹,现在你能给她什么?”
罗伤羞得面红耳赤,这下心中笃定,与孔途商议好今晚便偷偷前往乘氏。
罗伤与孔途二人趁夜私自跑了出来,一连急奔几十里,方才放缓了缰绳。
孔途突然叫道:“遭了师弟!”
罗伤听得这叫喊,担心道:“怎么了师兄?”
孔途叹道:“我偶然间得到一份绿林各帮派的秘闻,刚才走得匆忙,忘了带上,我得回去拿回,有了它,这一战武林将平添了几分胜算。”
罗伤不想有他:“师兄且回,我在此地等你。”
孔途面露感动:“好师弟,只你肯等师兄了。不过乘氏大战在即,你早到一刻,说不定可以扭转乾坤。师兄武功不如你,晚到一些也无妨。你不用等我,还是尽快赶到乘氏最好。”
罗伤被他夸得面上羞赧,心底却是颇为受用,一时没有多想,便豪气干云道:“既如此,师弟就先行一步,师兄保重!”
罗伤独自赶路,脚程更是比之前又快了三分。在他的心底,有一股火苗,正在茁壮成长。
罗伤到了乘氏,不知其中底细,便不敢贸然进城,只在四周暗处留心。他此时来到乘氏北面,附近村落已无人烟,寂寥如干涸之井。罗伤一时茫然,若有所思时,一阵疾奔声从路口向他而来。
罗伤侧身躲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后面,偷瞧来人。来人渐近,一身白衣素净胜雪,上有花痕缭绕如云,只是左肩一抹嫣红,好比杜鹃啼血。
罗伤只看这身行头,便知是花溅泪来了,而且还受了伤。罗伤对于这个面如女子的男人,并无多少好感。花溅泪的高傲于他而言更像是目中无人,或者说是目中无他吧,这人更是在武林大会中出尽了风头,成为了武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这种殊荣自然也是罗伤想要的。更令罗伤气愤的是,花溅泪长得太过俊美,不知有多少姑娘千金为之癫狂,就连卓师姐见了都两眼冒光呢。罗伤自惭形秽,又有几分嫉妒,暗恨苍天不公。
“嗬嗬,老子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了。”
一句阴森的话把罗伤从神思游离中拉了回来,他闻声看去,才发现花溅泪被五个衣着怪异的人围了起来。
“老娘也不喜欢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
“俺倒是蛮喜欢的……”这声音憨实中夹杂着几分淫邪,他话刚说完便被之前那两人鄙夷了一眼。
这几人都是身穿彩衣,上绘妖花媚兽,自然是“渭阳五鬼”了。
厉摆手示意他们三个住口,对花溅泪笑道:“花溅泪呀花溅泪,我们‘渭阳五鬼’在此候你许久了,要不是那头‘病鲟’胆怯,又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花溅泪先是被其中三鬼作践,又被这厉鬼看轻,心中怒火中烧,却隐而不发。他又鄙夷这厉鬼大言不惭,若不是那面相阴柔之人打的头阵,他可敢这般出来?
显然,厉的言辞之中竟连盐帮左使水默都不放在眼里,他见花溅泪默不作声,又接着道:“就算你没受伤也断不是我们五鬼的对手,不如束手就擒,让我那恶兄弟先消受一番,再给你个痛快,省得多受折磨。”
恶听了连忙点头称是,心中不住感谢老大的美恩。
花溅泪终于按捺不住。这也是厉的目的所在,先激怒花溅泪,好让他露出破绽,这样就更容易对付了。
然而怒火憋到极致,不是失智,而是爆发!
厉低估了花溅泪的怒,《惊心剑法》在怒火中璀璨如流星,非但没有丝毫破绽,威力也平添了几分。
五鬼被这剑势镇住,不敢托大,便联手对敌,慢慢消磨花溅泪的怒意和体力。
花溅泪以一敌五,虽然目前在气势上略占上风,却无济于事。他不能打败五人也无法各个击破,时间一久必然被擒。
罗伤见这五人围攻花溅泪一个,心中不由恼怒,他虽嫉妒花溅泪样貌武功俱是人上之人,但他们毕竟同是武林一脉,又加上那五人言辞低劣,便跃了出来,朗声道:“你们五个打一个,羞也不羞,不知我武林尚有人在么!”
虽然罗伤信心十足,只是这声音却毫无气势和底气可言。
花溅泪不记得这个长相不好的武林同辈,但既然有人来相助,自是好事。
幽撇了一眼罗伤,阴笑道:“哟,花公子的情人来了,嗬嗬!”
色赶紧接一句:“就他那副模样也想英雄救美?”
这两人言辞实在是恶劣至极,不仅看轻了罗伤,更是极尽能耐羞辱花溅泪。似乎他们知道,这是花溅泪的逆鳞所在。
罗伤同样气愤,他不再多言,掣剑在手,展开《中庸剑法》就要解围。
恶真个把他当做了花溅泪的姘头,心下恼怒,当即脱离战团,截住罗伤交手。恶身材魁梧,一身彩衣几近撑破,更兼其面目可憎,一脸刀疤肉瘤极尽了凶恶的模样。只见他双掌犹如鬼爪,带起阴风阵阵。这是极其少见的鬼功,能蚀人骨骼内腑,最是阴狠毒辣。摩尼少教主方连鹤所练的《凝魂冻魄掌》便是脱胎自这一门武功。
罗伤稳住心神,把《中庸剑法》施展得酣畅淋漓,恶的鬼爪根本近不了三尺之内,再加上《中庸剑法》乃是儒教一脉相传的武功,对这些阴气鬼功天生克制,所以罗伤很快便占尽了上风。若论最克制鬼功的武功,还要数佛教的《佛光普照》、道教的《五雷天诛剑》以及传自“亚圣”孟轲一派的《浩然正气诀》。只是孟轲一派虽然当年也是儒教名门,却早已消散多年。
厉见恶独力难支,心中微惊,“倒是小瞧了这个丑人。”于是他示意色也脱离战团,去夹攻罗伤。
色的双目虽小,却是一眼了然,当即长跃向着罗伤而来。他这才发现这面目粗陋的少年一足略跛,便讥笑道:“原来你小子还是个瘸子,哈哈哈……”这笑声阴森刺耳,却也让罗伤和花溅泪一样,触动了逆鳞。
恶见色来相助,松了口气道:“这小子用的是《中庸剑法》,应该是孔门的弟子,你小心点。”
色不以为意:“管他什么孔门孔窗,都……”
色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好像天变黑了。这黑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刚才明明还是白日,此时却生生变作了黑夜,没有一点过程。这一幕,犹如错觉。
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觉,他的面前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满眶漆黑,没有一丝眼白,比眼前的夜还要黑,却让他清晰地知道——那是一双眼睛,人的眼睛。色一生中第二次开始发自骨子里的恐惧,第一次还是小时候初见师父杀人。这次的恐惧似乎比那一次还要大,还要令人无助,不由自主,直透心底。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色听见一句沧桑、悠远的声音响起,像来自耳边,更像来自过去;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娓娓道来,更像一块历经沧海桑田的石头铿铿迸发!
再之后,就是胸口或者是四肢或者……不知道是哪里,又感觉哪里都触碰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色倒飞了出去!与色同样倒地的还有恶。
而在厉、幽、怨他们三鬼看来,不过是瞥见罗伤双目突然漆黑,然后恶和色两个便倒飞了出去,不过一瞬间!
罗伤的《如长夜》已经到了第四重的巅峰,运用自如,施展开来虽然大耗精力,却不至于自损,只可惜他不能将这武功再进一步。这《如长夜》毕竟才第四重,气势已然惊人,力道终究不足,所以色、恶二鬼虽被震飞,也受了不轻的伤,却不致命。
厉见两个兄弟受伤,面色狰狞开来,撇了花溅泪,直取罗伤。花溅泪被围攻多时,近乎强弩之末,幽、怨二鬼也加紧了攻势。
罗伤才施展罢《如长夜》神技,此刻精力疲惫,难以抵挡厉的凌厉双爪,只觉鬼影幢幢,渐入心海。
罗伤也没想到这五人如此厉害,打伤两人已耗费了他太多的功力。《中庸剑法》开始凌乱,支离,直至破碎。他又想起了魏尺木,这个突然出现的侠客,救过他,武功又高,还没什么架子,远比花溅泪讨他喜欢。
罗伤渐渐失去知觉,在那双鬼爪落在他胸口上之前,他只听到了马蹄声,便被阴气侵蚀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