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自古便是一座历史渊源颇盛的人杰地灵之都,夏禹封天下九州之初,兖州便数其一。殷太祖酷爱古史,对一些颇负盛名的古迹都城尤为关照,即位之后对于兖州的治理一刻不曾松懈,致使战乱结束之后,兖州一带百废俱兴,百姓更是丰衣足食,到处一片繁华之景。
曜日当空,恰逢暖风时节,繁裕的街市欣欣向荣,举目攀首之间,两侧竞是雕楼画阁,放眼街市,金银彩帛交易之所不计其数,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绣户珠帘之内,真珠疋帛香药铺席,衣物书画珍玩犀玉,更有酒楼茶府,听鼓说书,皮影戏班,杂耍卖艺。
远近天街,雕车竞逐,宝马争驰,金翠耀日的盛景之中传来罗绮飘香,正所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当真是箫鼓喧空,花光满路,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远处的说书先生还在惊涛拍岸般的讲述当年太祖皇帝如何起兵聚义,如何纵横沙场,如何荡平四海,如何君临天下……
捧着茶壶嘴儿润了润喉,说书先生神秘兮兮的一笑,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各位听客,咱们大家都知道,太祖戎马一生,并吞五国,自起事至一统,几乎未逢败绩,你们可知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茶座上早有急性人忍不住答道:“便是太祖皇帝所率乃仁义之师,明君无道,我太祖得天下便是迟早的事,天意所归,自然战无不胜。”
“好!”小伙子对答如流当即收获一片喝彩的掌声。
“嘿嘿嘿,这位仁兄所言句句属实,可是你却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说书先生抹了抹嘴角的茶渍拍案摇头晃脑的又道:“自古顺天而行乃为仁德之道,此天道也,征战杀伐乃为运筹之道,此兵道也,二者不可兼施,我太祖之所以所向披靡,实乃贵人相助!”
说出先生的伏笔显然勾起了座下所有听客的好奇心,不顾桌上美味的茶点纷纷向着先生投去询问的目光,刚刚那位小伙子更是攒在最前头踊跃问道:“何为贵人,请先生赐教。”
布衣先生不再卖关子,便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嘿嘿,相传这位贵人,其形其貌皆乃仙人之姿,自降生起风云为之变色,简直就是天仙下界一般。这位大人自幼对兵法韬略无师自通,七岁奉帅印,亲领十万大军远征大明。想当年千峰关一役,更是创下五万殷军大败明军二十万的壮举,以至后来单是听到这位大人的旗号,明军早已纷纷战意冷却,弃械投降。”
座下顾客纷纷位置色变,大殷有此奇人相助,真乃天意所指。
那位小伙子仿佛惊魂未定一般的傻傻抓头:“千峰岭之战距今不过八九年的岁月,那位大人现今却只有十五、六岁,七岁封帅,当真是古今第一奇闻,此等奇人定是上苍指派终结战乱的上仙!”
众人议论纷纷,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旁边早有人问道:“先生可知这位大人是当朝哪位高官?日后我必定为其塑像造祠,建宗立庙,世世代代歌功颂德。”
说书人清了清嗓,一副鸿儒大袖遮天般的样子缓缓开口:“这位大人便是当朝……”
就在说书人即将说完之际,忽然听到街边的一角发生了一阵嘈杂的争执声,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街巷之间的人流都不断的涌向了吵嚷声传来的地方。
茶座间的客人之中有好事者也不免凑过跟前去观望,说书人被勾起了求知欲,只好拍了一下手中的醒木道:“各位,我们还是下回分解吧,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容我前去刺探一番。”
耳边过往的两位行人窸窣的对话,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涌过去那么多人?”
另一人答道:“不知道啊,看穿着好像是永乐茶点铺的王掌柜,似乎是东西被偷了,我们过去看看。”
此刻的街市已经被汹涌的人潮彻底围堵,剧烈的争执声传遍了整条街道,就连隔壁街市的好事者闻讯都欣然规往的前来凑热闹。
人流中心的二人,一人身着织锦镶毛花纹服,头戴羽缎,身材中等稍胖,大腹便便之貌一见便是生养于富贵人家的掌柜人,正是市民口中的茶点铺王掌柜,永乐茶点铺距离这里也并没有多远的距离,沿街百步便是。
另一人则是一位六旬老汉,发迹斑白,身材略有佝偻,远近邻里也都认识他,这位老汉姓邓,膝下无儿,育有一女也早已嫁作他乡,半年才得以省亲一次,老汉平日里生活清贫,一身最大的本事便是吹糖人,整个泰安县都知道邓老汉吹糖人的本事最为精湛,而且他的糖人物美价廉。因此,家中但凡是有小孩儿的,上至待字闺中的少女,下到嗷嗷待哺的婴孩,家里人都到这里买糖人回家哄孩子去,这样一来,邓老汉的生意也算是红火。
王掌柜和邓老汉此时争执不休,地点就在邓老汉吹糖人的摊位上前,王掌柜气呼呼的拽着邓老汉的手臂,大肚子一拱一拱的:“走,我们到府尹大人那里去说理,今日非得把你的真面目大白天下!”
邓老汉却是满腹的委屈,不停的哀求辩解:“王掌柜,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但是我真的没有偷您的钱啊!”
老汉急得满头大汗,不停的解释,但是王掌柜就是不依不饶,非要抓他去见官。
围观的众人见状也是一头雾水,这里面又对邓老汉熟识一些的人,邓老汉平日的生活安守本分,若说鸡鸣狗盗,决计揽不到他的身上啊,可是看着王掌柜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欺负一位老人家,就算有天大的冤情,自有官府和王法评判定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市井刁民指手画脚了?”
就在二人争论不休之时,一阵清甜润耳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拥堵的人流纷纷让开身位,围观的人们继而一惊。想不到踱出人群的,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一身翠绿色的锦缎藕丝罗裙,素色流苏披帛,一只兰花珠钗秀于发间,两片红珊瑚耳坠儿翩然轻舞。
少女迎面走来,带动两侧的清风仿若拂起一道烟霞般的芳香,少女的肤色晶莹,宛若冰雪,双目清冽明澈,润怡如泉,妆影承盛间衣袂乍飘,荷衣欲动间麝兰馥郁,众人纷纷为少女娇美的容貌折迷,然而更是惊异于少女语出惊人的傲雪之姿。
王掌柜显然因为少女的出现为之一愣,当即语气不悦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本掌柜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插手?”
少女柳娇花媚的笑颜微微稍展,眼中唯美的笑意如春梅绽雪,单是这一道微笑竟让周围人群险些倾倒:“我只是一个过路人,看你当街欺负一位朴实的老人家有些过意不去。”
少女的声音清脆灵雅,两侧的珊瑚坠儿随着她的话音潺潺而动,更显生动美丽。
王掌柜啐了一口之后怒道:“哼,你这个小丫头口口声声公道和王法,那我问你,在我朝,偷盗之罪如何定判?”
少女柳眉轻扬,双眸琼波流盼之间早已脱口而出:“太祖赏罚轻重分明,偷盗之物五钱以下则原封赔偿,发由当地乡绅批评教育,一两之上当加倍赔偿,官府张贴告示以儆效尤,若是五两以上,理受牢狱之苦,刑期随价格而变,偷的越多,坐牢的时间便越久。”
众人不免侧目,观这位少女一身的灵气,除去身外之物的名贵,但是言谈举止,也必定是身份不俗之人,围观的目光中不禁多了许多对少女的青睐之色。
王掌柜对于少女的回答颇为满意:“好一个偷得越多,坐牢的时间便越久,那么我再问你,若是偷了一两黄金,怎么判?”
王掌柜的话语顿时引来周遭的一片唏嘘,天呐,这邓老汉莫不是偷了人家王掌柜一两黄金?这也有点太过心狠手辣了吧?可是熟识邓老汉的人都知道,他平日简朴持家,就算把他全卖了也不值一两黄金啊,怎么会去偷盗呢?
少女依旧神态休闲气若幽兰的对答:“按大殷律,当三倍赔偿失主,官府批评告示全县张贴三个月,而且这半年之内都要在牢房中悔过自新。”
邓老汉闻言之后双眼不禁一阵惊悚,想他这把老骨头要是在监狱度过半年,就算不死也被叫走半条命,而且批评告示一出,日后就算复出,谁还会再买他的糖人,这样一想,老汉不禁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
王掌柜洋洋得意的道:“你这小丫头却是有两下子,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就官府见,去请府尹大人给我们做主,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老头的丑恶面具摘下来,让大家都看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且慢!”少女在王掌柜欲将邓老汉强行拖走的时候先一步挡在了王掌柜的面前。
王掌柜横眉冷对:“你又要干什么?莫不是你现在身上有三两黄金,打算替这个老头赔我?”
少女笑道:“自然不是,我之所以拦你,是因为这件事尚未查清,现在下结论,可谓为时尚早。”
王掌柜眼珠一瞪,胡子都快被他吹上了天:“你这个小丫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竟然还说尚未查清?这还有什么好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