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死了,又不是人死了。你这么慌张作甚?”新眉长舒一口气,刚刚紧绷的心骤然松懈。
“不,不是这样的……”幽若拼命地摇头否认,她像是遇见了极为惊恐的事情吓坏了。她抬头看向奴儿的眼睛里写满惊惧,“都死了,全都死了。池塘里的鱼尸体盖过了荷花,全,全都是。”
幽若说得语无伦次,奴儿索性走在前方,“新眉,走,我们去瞧瞧。”
站在石桥之上,奴儿亦是有一瞬的惊愕。身后不少丫鬟都恶心得弯着腰作呕。整个池塘里不见成片的荷花荷叶,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鱼的尸身。月色照下来,没有水波粼粼,只有一只又一只瞪大了眼睛的死鱼。仿佛在诉说它们的冤屈。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在东厢房休息的陆桑都闻声而来。陆银华扶着陆桑,被眼前之景震惊了,她慌慌张张地遮住陆桑的视线,“姑姑,那东西不干净,还是不见得好。”
堂堂淮南王妃,陆桑亦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她移开陆银华的手,沉沉说道,“本宫活了着大半辈子,有什么古怪东西没见过。”说罢,她自己走上前,不得不说如此景象的确让人……恶心。
陆桑用手帕掩掩嘴,清了清嗓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活鱼全死了,大不祥之兆啊。”
“是啊,将军刚走,这鱼就全死了,莫不是什么预兆?”
“听说前朝将亡,宫里的荷花一夜之间全部枯死。莫非……”
话越说越离谱,陆桑轻轻皱起了眉。王福何等会看眼色,见王妃不悦,立刻转身冲后面低声议论的小厮丫鬟呵斥道,“闭嘴!一个个都不想要脑袋了?”
王福这一嗓子立时让周围安静下来。陆银华见陆桑微微抿唇不发一言,便低声在陆桑耳边说道,“姑姑,池塘的鱼突然间全死了,这恐怕是不祥之兆。”
话音刚落,妙春便扶着秋兰款款而来,原本将池塘紧紧围住的人群也顿时为她让出一条路来。秋兰得封宜人,表明圣上承认了她将军府主母的位子。身份自然不同以往,可惜她膝下无子,否则理应是她的儿子继承建安侯的爵位。
秋兰冲着陆桑微微福身,“妾身参见王妃娘娘。”
原本搭在陆银华臂上的手收回,陆桑端手上前在秋兰面前站定,她轻瞥一眼池塘,缓缓问道,“秋夫人怎么看?”
青灰色的小路上,新眉提着灯笼跟在奴儿身后,嘴里喊着,“郡主,您走慢点,当心摔了。”
“啊!”
身后的新眉惨叫一声,奴儿停下步子回头看她,见她蹲在地上捂着脚踝,久久站不起来。她无奈地摇摇头,正想上去扶她,却瞥见拐角处有一个人。见她回头,立刻想要走。
奴儿连忙冲上去,大喝,“谁在哪儿!出来!”
那人影顿了一下,刚迈开步子想要跑,新眉眼疾手快地捡起身边一块石头扔过去打在那人的腿上。那人踉跄一下,跪倒在地上,手里的水壶落在地上。她刚想爬起来,奴儿立刻快步上去对着她的脚后跟狠狠踩下去。
骨头一声脆响,那人惨叫一声,痛的难以站起来。
“郡主。”
新眉一瘸一拐地上前。奴儿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扯着那人的衣领,强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又惊又吓的脸,原来是一个丫鬟。黑夜朦胧,她又将头发绑起来,奴儿险些以为这是一个男子。
“你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做什么?”
“我,我……”丫鬟望见前面不远处有光亮,知道是有人来了,她刚发出一点声音,立刻被奴儿捂住嘴巴。不知何时,奴儿的脚轻轻放在她刚才被踩断脚踝骨的那只脚上。珍珠玉弓鞋微微用力,丫鬟叫喊不出声音,痛的冷汗直流。
“那边好像有声音。”光亮处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
“将军大丧,不能有闪失,过去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新眉坡着脚到路口上蹲着,嘴里还哎哟哎哟的叫着。
暗夜里,奴儿和那丫鬟藏在柱子后面,将前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两位好大哥,我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脚给崴了。烦你们带我去瞧瞧大夫。”新眉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哭腔。
“天都见黑了。你不在郡主身边伺候,怎么在这儿崴脚了?”
“方才外面喧嚣得厉害。郡主特地叫我出去瞧瞧,谁知走到半途就把脚崴了。”新眉又闹着脚疼,蹲在地上哀求道,“好大哥,先带我去瞧瞧大夫吧。否则明日宾客来了,我不能再郡主身边伺候,罪过便大了。”
两人考虑再三,扶起新眉,“行吧。”
新眉瞧瞧回头朝着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跛着脚跟着那两人离开了。
奴儿看看四周,对着那丫鬟说道,“你再生出别的心思,我便踩断你的另一只脚。所以,乖乖地说实话,明白了吗?”
断骨的那只脚又传来一阵剧痛,踩在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丫鬟痛出眼泪,拼命地冲奴儿点头。奴儿这才放手,“说吧。”
“管事的常妈妈给了奴婢十两银子,叫奴婢候在小柳庵外面,要我等着郡主出门,跟在郡主后头给道路两旁的花草浇水。”丫鬟怯怯地看了一眼奴儿,小声说道。
“浇水?为何叫你浇水?”奴儿回头望她走过的那条路,可是乌云遮月,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丫鬟埋着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奴儿作势要踩上她的另一只脚。丫鬟只觉得后背生凉,她打了一个冷颤,“我说,我说!”
“奴婢好奇试过,这水浇到花草上,一盏茶的工夫花草就会枯死。”
联想到方才幽若说的鱼,摆明了这事儿是冲自己来的。
当初她出生,大夏灾难不断。卫颐死了不久,母亲病死。从前就有她是灾星的闲话传出。说她克死了自己的弟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给大夏带来灾难,所以李毓之才以此为借口将她送到乡下寄养。
看来,有人趁着陆挚之死,要旧事重提啊。
奴儿站起来,“常妈妈除了吩咐你,还吩咐了哪些人?”
“我……”
“你想要保住别人,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一只脚踏入地府。我贵为郡主,便是栽赃成功,我也还是郡主。我所受的不过是一顿训斥,顶多禁足。而真正要了命的,便是你们啊。”
“常妈妈给你的十两银子,你以为是贿金,而实际上,那是她给你的买命钱!难道你的命就值十两银子吗?”
丫鬟神色微动,奴儿继续说道,“她给你十两银子。我给你十两黄金,保你平安出府。这十两黄金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好好斟酌斟酌。”
“还有江水阁的双喜。”丫鬟抬头说道,似乎想通了。
奴儿将地上的水壶捡起来,“叫什么名字?”
“奴婢妹淑。”
“想活命就站起来。”
妹淑倚着墙,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奴儿把水壶递给她,“你跟着我,继续浇水,照她们嘱咐你的做。把水壶收好。此事你做的好,十两黄金自然会交到你手上。”
妹淑颤颤地接过水壶,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着那十两黄金,她异常坚定的点点头。
奴儿走在前方,刚走到池塘人群之外,有一个丫鬟悄悄走到她身侧扶起她的手,丫鬟压低声音说道,“奴婢若灵,是小柳庵的促使丫头,新眉姐姐脚扭了,特意让我来伺候郡主。”
见奴儿眼中存有狐疑,若灵又道,“奴婢来自醉霄楼。白老板让我给您问句好。”
原来是白双送进府里的人,奴儿自然不再怀疑。她扬扬头,盈盈走进人群。
“这是出什么事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明嘉郡主素衣行来。朦朦胧胧的月光和着灯笼隐隐跳动的烛火映在她脸上,如白璧无瑕,照亮了这个黑夜。
“参见郡主。”仆妇们纷纷行礼。
“都起吧。”奴儿缓缓上前,“见过姑姑、夫人。”视线一转落到陆银华身上,“姐姐也来了。”
陆银华略过奴儿,转而看向陆桑,“姑姑,不如先请道士来看一看?免得人人惶恐,人心不安。”
陆桑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银华。王府后宅那些事她见过太多,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并不简单。在她迟疑的时候,秋兰朗声道,“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确定,华裳郡主未免太过着急了。”
陆银华轻咳一声,“我也是太过担心。父亲刚走,如今冒然出现这些事,若不妥善处理。万一在发生什么,秋夫人也承担不起啊。”
“够了。”陆桑终于开口,“天灾人祸一查便知。”
陆桑递给秋兰一个眼神,秋兰会意,“来人,把鱼打捞上来,取一壶池塘的水。再把谢大夫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