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红墙花烛,烛影摇曳。一对璧人缓缓转身深深拜下。
隔着红纱盖头,奴儿的视线之中是一双云纹赤边暗红锦靴。这双锦靴的主人日后便是她的丈夫了。正当奴儿陷入自己的思绪的时候,唱礼的公公尖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二拜高堂!”
身侧的新眉伸手扶起奴儿,这一层又一层的喜服的确华美,却也十分累赘。里三层外三层压在身上格外有分量。奴儿慢慢转身,高堂之上自然做的是皇上、皇后。
她跪在蒲团上,对着上方大夏最尊贵的、即将成为她的公婆的两人深深叩头。
“夫妻对拜!”
话音刚落,奴儿又被搀扶着转向与自己并立的人。太子的模样在奴儿的印象中有些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太子带给她的感觉:温柔、敦厚、谦谦君子。红纱朦胧,她看不清对面之人的相貌,只是心仍有一丝异样情感。
奴儿的一时走神导致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唱礼官见势不对,再一次扬声提醒,“拜——”
新眉偷偷伸手拉拉奴儿阔大的衣袖,奴儿方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看见来自对面的瘆人的眼光,乖巧地随着唱礼官音落,盈盈拜下。
“送入洞房!”
在一片赞声和笑声中,奴儿被众人簇拥着走入新房新殿。她被新眉安置在床榻边坐好,她偷偷伸手捏了捏后颈,沉重的发冠和繁杂的喜服,压得她腰酸背痛。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安静地坐在这里等待她的丈夫,也就是太子殿下招待完宾客后来见她。约莫等了一个时辰,门外才响起宫女们问安的声音。
门被悄然推开,新眉连忙迎上去,“奴婢恭请太子殿下千安。”
太子摆摆手,声音略带一些疲惫,“起吧。”
“恭喜太子、太子妃今日喜结连理。今日是少有的黄道吉日,星官算过今日成婚之人,日后必会相互扶持、白头偕老。恭喜殿下,恭喜娘娘,奴婢们在此祝两位主子婚后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寿康宫的林慧姑姑跪在地上恭贺道。这下人们的恭贺一来是沾染主子们的喜气,二来是讨个赏钱。按照大夏的风俗习惯,在成婚这种大喜之日对于奴仆们越界的祝福,主子们都是乐意接受的。
太子自然认得林慧,他微微颔首,疲惫的语气中倒也有了几分严肃正经。他问道,“今日是姑姑司仪?”
林慧颔首,“正是。”
“皇祖母真是费心了。”太子感叹一声,他自个儿走到奴儿身旁坐下,“开始吧。”
林慧身后的宫女走上前,微微低着头,恭敬道,“请殿下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娘娘的右衣襟之上。”
太子一手握住奴儿纤细皓白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掌心,他只觉得这双手细腻柔滑,叫人舍不得放开。
奴儿的手腕陡然被一阵滚烫的热包裹住,被吓得闪了一个激灵。她的身子都变得僵硬起来,呆呆地坐在原地,耳边完全听不进门外太监的赞词。任由那双带有温度的手动作。
“殿下、娘娘,此为坐帐。寓意日后殿下、娘娘夫唱妇随,同心同德。”林慧沉沉解释。说罢,她冲身后的四名宫女招招手,她们立刻会意端着青釉玉瓷立碗走上前。
林慧走上前,依次从她们的手里捧着的立碗中拿出红枣、栗子、花生各六颗,随后她将这些东西撒到纱帐上,曰,“此为撒帐,寓意两位主子早立子。”
此礼毕。四名宫女撤下,另有两名身着紫红宫装的宫女上前,两人分立在奴儿与太子两边,手里各捧着一尊琉璃酒盏。
林慧上前拿出红绳绑住盏柄,她笑吟吟地说道,“请二位新人饮下合婚酒。”
奴儿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接过酒盏,与太子对饮。
林慧满意地点点头,“礼仪具备。殿下,奴婢们便先退下了。”
“今日是本宫的大喜之日,都下去领赏钱吧。”太子的话刚刚出口,底下的宫女便面露喜色,太子的赏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便乐滋滋地退下。
众人退下之后,喜房之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所幸盖头遮面,掩去了奴儿脸上的尴尬之色。感觉到身旁的人站起来,转悠了两圈,并没有想要掀开盖头的意思。
奴儿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想开口说话之时,冷不丁地盖头便被人轻轻扯下。盖头滑落,奴儿微微扬头,烛火映在她精心修饰过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魅惑。
奴儿眨了眨明亮的眼,太子的相貌倒是比记忆中生得更加俊俏。大概是因为征战沙场的缘故,此次再见竟全无当初的温柔敦厚,相反多了三分肃杀之气,生出七分王者之尊。仿佛一座巍峨高山,隐于云巅,让人捉摸不清。
太子名东里弈。他的视线在奴儿白皙的脸庞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只是转瞬即逝,快到让奴儿怀疑究竟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殿下见到我,似乎有些惊讶。”奴儿冲他微微一笑,努力地学着以往陆银华对着六皇子说话的温柔语调开口。
东里弈的眼中带着晦暗不明的探究,他伸手捏住奴儿的下巴往上轻轻抬了抬,他俯下身子,离她不过一寸之远,几乎快要碰到她的鼻翼。
“真的是你。”
从前在宫中太子便像他母亲一样深居简出,连在翰林院都极少见到太子上学的身影。三年来奴儿与他也不过寥寥几面之缘。所以关于太子的性格脾性,奴儿着实不大了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奴儿浅浅一笑,露出一个梨涡,她反问道,“为何不是我?抚远大将军之女,卫奴儿,如假包换。”
也说不清东里弈眼中的情绪究竟是喜悦还是犹豫,亦或是轻蔑。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的弧度,“我以为你不会来。”
奴儿伸手学着礼仪姑姑教导她的床笫之事时的内容轻轻勾住东里弈的脖子,她猛地凑上前,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太子妃之尊,未来的皇后之诱,殿下何以为奴儿会为了一块灵牌而放弃。”
“何况,就算我拿着令牌要走。殿下以为奴儿出得了盛京城么?抗旨不尊,执金卫会放过奴儿么?”说罢,奴儿调皮地吹了吹气。
东里弈面色如常,然而此刻他已红了耳根,他推开奴儿,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我知道你与八哥有私情。”
奴儿眉心一跳,她强作镇定地站起身走到东里弈身边,“既然妾身今日与殿下成婚。殿下便是妾身的天、妾身的地、妾身的一切。往事如烟散云飞,慧如殿下,想必比奴儿一个妇道人家更加清楚。”
“哦?”东里弈转过身,一把揽过奴儿的细软腰肢,他一边伸手解掉她的外衣,一边说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与我洞房,做我的女人?”
感受到外衣一层一层的滑落在地,奴儿的脸上不自觉地映上红霞。她故作淡定,身子柔弱无骨似的软软地靠在东里弈坚实的胸膛之上。她深知,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注定了东里弈是她的丈夫。她这一辈子注定只能是他的太子妃,他的女人。
就算心有抗拒,他也仍旧要装出一副乐意的模样。因为他知道东里裕阳的存在,倘若她表现出半分不情愿,都是不贞。
衣服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中衣褪下,便只剩下一个肚兜了。奴儿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东里弈霸道地抱起来压在床上。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故意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带着一丝挑衅和征服意味地从下而上,从锁骨开始越来越靠近她。
她的脸涨得通红,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她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大红的喜被。面上极力露出一个笑容。
不笑还好,一笑东里弈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怒气。他突然含住她的耳垂,一股酥麻的感觉像闪电一样爬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心脏像是被无数地蚂蚁爬过,微微的痒。
正当奴儿茫然无措的时候,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东里弈已经重新坐回身子,他阴沉着脸,“我这人一向爱干净,碰不得想着其他男人的女子。”
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干净?
奴儿迟疑地坐起来,她在东里弈身旁坐了半晌。突然放弃自己原来的想法。
何必要费心费力地去讨好太子?将来的东宫里会有数不胜数的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与其花心思在讨好太子、争风吃醋上,倒不如做一个真正对他有用的女人。毕竟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人,比起那些空有美貌的女人来得更为重要些。
“既然殿下如此嫌弃,奴儿自然也不勉强。只是这桩姻缘到底是陛下所赐,人前人外还要委屈太子与奴儿作出恩爱夫妻的模样。人后之时,太子宠爱谁,奴儿都不会过问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