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本就瘦弱，此时哪经得住壮汉那一脚踹，顿时整个人如同纸片儿般飞起，重重地跌在叶娴的脚边，从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叶娴的裙摆和绣花鞋。

周围的人忙“呀”的一声四散开来，叶娴本来也打算后退两步，却因着猛然对上的藏在乱发间的眸子而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双濒临绝望边缘的，比最残暴的狼眸还要犀利冰冷数倍的眸子，那其中藏着不甘、愤怒和永不屈服的倔强。

察觉到叶娴的凝神，乞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不是我杀的！”她握紧拳头嘶声冲那名壮汉咆哮着，立时引得两人同时抬脚向她踹来，“真真是找死！”

“住手，人确实不是她杀的！”

一道淡淡的声音令两人动作一顿，乞丐挪身躲避的动作也是一僵。众人转头侧目好一番寻找，才齐齐将目光定在了头戴纱帽身着半旧衫裙的叶娴身上。

“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走走走，回家好好绣你的花儿去，衙门里的事，也是你能掺和的？”另一名壮汉的言语和摆手挥苍蝇般的动作，引得周围之人嗤笑出声。

原本紧绷的场面，倒一时轻松了起来。

看着叶娴果然抬步走开，壮汉得意地轻嗤出声，众人也跟着哄笑声越来越大。乱发下，乞丐眸中缓缓凝起的一丝极为浅淡的希望，也刹那间消散，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知是嘲笑叶娴的胆小，还是嘲笑她自己竟然还会对这群愚蠢的人类心生希望。

但下一刻，当叶娴站定在死去的男人身旁时，所有的轻嗤、哄笑和嘲讽都戛然而止。

“我来自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错过坏人，令受害者死不瞑目。”叶娴一面说着，一面竟蹲下身子半撩起脸前的薄纱，俯身凑近死者的衣领处，用力地深嗅着。

在围观者看来，她此时的姿势极为诡异，蒙着薄纱的脸几乎贴在了死者的脸上，那“亲密”的模样，令人头皮发麻。

“我的天哪，她这是要干什么？那可是死人哪，她靠那么近，就不怕沾染到尸气吗？况且这人死不瞑目，死后是要化作厉鬼的，她难道就不怕被这厉鬼给缠上？”

“是啊，是啊。她一个女人胆子也……不，不，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小时常听说的那个故事吗？那吸人血的妖魔，就是这么对着人的颈脖处咔嚓一下咬断，然后就……”

本就因为叶娴的举动而退后数步的众人，听了他的话，顿时觉得寒意浸体，再站不住，纷纷四散开来。小小的包围圈瞬间大了数倍，使得原本远远站着的两名年青男子反而瞬间到了人群前列。

“张大人，属下这就让他们……”其中一人恭敬地对另一人出声询问，却被对方挥手制止，两人继续安静地隐在人群中。

“你，你究竟是……人是妖？”两名衙役拔腿跑开，最后关头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却是身体和声音都打着颤。

那原本趴在地上的乞丐坐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叶娴，因着乱发遮掩，倒也看不清她脸上是否有惧意。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堂堂京兆府衙役，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被开出府衙吗？”叶娴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死者的衣领处下移，最终顿到了伤口上，随即缓缓凝住，“死者衣领处有油污，成指印状，左一右四，左宽而短，右长而窄，俱都微向上倾斜。死者致命伤在胸前，伤口……左宽右窄，上端明显向内倾斜。考虑为单刃短匕由左贯穿刺中心脏，导致死者身亡。综上所述，凶手当时应是右手揪着被害人衣领将其略略提起，左手持单刃匕首擦过被害人左侧乳房斜刺入其心脏。这样的杀人手法，眼前的女子做不到。凶手应为男性，身材比死者还要高大，擅使左手，且双手无法避免经常与猪油或是猪肉接触……”

原本听着从叶娴嘴里吐出的一串专业术语，周围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敛了神情，却在听到“乳/房”二字时，人群哄地一声炸响，好些人面露羞赧之色，看她的眼神更是震惊中带着轻视。

一个女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当真是轻浮放荡得令人发指。

一对上尸体进入状态便全神贯注得能将一切都屏蔽的叶娴，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反而是在说到“猪油猪肉”时，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之前在人群外转悠的屠夫来，同时传来一道二二没睡醒似的慵懒声音：“bingo，回答完全正确，恭喜获得2经验值，累计经验值为4。再接再励，我看好您哦……唔，好困……”

“……”叶娴还来不及在心里唤住它，脑海里已经传来细弱的呼噜声。

“喂，看你说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我们请来的仵作呢。”本因为叶娴那句开出府衙的话而羞愧紧张的衙役，此刻也没了害怕，再次上前来挥手赶人，“走开走开，女孩子家家的，凑到尸体旁边吓唬旁人干什么。你娘难道没教过你死人很可怕不要轻易靠近吗？”

叶娴站起身来，抬眸淡然看着面前的衙役。即便隔着薄纱，也让对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两名衙役一个对视，齐齐从对方眼中看到忌惮之色。下一刻似乎反应过来，脸上努力挤出几分凶狠来，准备再对着叶娴呵斥指责一番，耳旁传来的声音却堵住了他们到嘴的话。

“凶手很可能是位擅左手使刀的屠夫，我建议你们循着这个方向去附近的肉摊处找找凶手，莫要错怪了好人。就算她是个乞丐，她的命也是她自己的，你们没有权力如此作践她。”叶娴垂眸看了一眼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乞丐，声音冷然，“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大可找个仵作仔细查验。如果你们一贯是这样草率断案的话，那我猜想，你们的上官，早晚会因为你们而犯下大错。”

扔下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叶娴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原本她还打算着到专门负责京都地区案件的京兆府附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积累经验值的机会，此刻却有些意兴阑珊了。

一看这两个衙役就是习惯了这样草率办案的，也不知道从前办过多少的错案冤案，他们的顶头上司，想必也明智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