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送了信,说让你有空去看一看姜修仪。”清绝端着刚熬好的雪梨汤走了进来“对了,大盛和大夏开战,难民涌入京都,最近还是少出去。”
兰恬执笔的手一顿,看清绝放下雪梨汤,拿起了勺子轻轻搅拌。
“太烫了。”清绝说。
瑟瑟在一旁磨墨,看了看门口,又放下手里的墨去关了门。
兰恬不画了,走到雪梨汤前喝了一口,道:“这么快啊。”
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快了。”清绝玩着腰间的玉佩“公子九年前便开始筹划,陛下同意后,又准备了两年,公子才来了京都。原本是准备三月开战的,结果拖到了春风宴之后。这都五月了,若等到六月……”
清绝忽然住了嘴,瑟瑟疑惑的看过去,却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也没说。
兰恬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问:“姜浔近日很忙吗?我看父亲很少回家,连大夫人都消停了不少。前日你不在,晓茹过来找我玩,说秦大人也有很久不见了。”
清绝点点头:“明日燕将军就要出征了,公子虽没有什么事,但上个月在乐政宫,几个朝臣都反对开战,只有公子对主战的右相和吏部尚书沈大人表示了支持,现在他们三个走得近,公子帮着处理些琐事。”
兰恬心想这便是结党了,姜浔没有实权,他总要做一些事情,自然是要找一个靠山,才比较方便。
“姑娘想上街转转吗?”清绝问“京都封了城,难民都在城外,不许进来呢。”
兰恬想了一会儿,觉得也好,换身衣服便出了门。虽然心情放松了不少,但盛卫的事情压在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沉重。
大盛和大夏真的开战了。
刚转进方府的巷子,兰恬便看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其中一个妇人正给孩子喂奶,孩子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
清绝和瑟瑟都习惯了:“这是昨天之前,京都没有封城的时候进来的难民,都是从边疆来的。”
“大盛和大夏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何必再起硝烟呢。”兰恬轻轻道“维持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清绝看了她一眼,很奇怪身为盛卫,兰恬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瑟瑟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大夏也好,大盛也好,京都还是京都,我还是我,哪有甚区别?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换了一个皇后,换了一群大臣罢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成不了宫里的娘娘,也成不了世家的小姐,日子照样还是过。我们才不在乎皇帝姓齐还是姓姜呢,只要他是个好皇帝,姓什么都可以。”
清绝啧啧:“瑟瑟还有这种特立独行的想法,有成女官的潜质。”
瑟瑟腼腆的笑。
兰恬突然低声问清绝:“凌云阁也是你们的产业吗?”
清绝点点头。
兰恬拿出了上次姜浔给她的玉佩,神色坚定:“今天做几件事情。”
起初清绝以为她要去听戏,京都最近流行一场叫鸿雁归的戏,讲的是一位王府世子喜欢上了一个世家女,奈何世家女心许另一个世家的公子,还定了亲。结果世家女出嫁那日被贼人掳走,摔下山崖化成鸿雁,王府世子又恰好救下了鸿雁,悉心照料。于是有着鸿雁身子世家女记忆的鸿雁渐渐被世子感动,这时候天神降下福泽让世家女恢复人身,最终世家女成了世子妃,和王府世子幸福的白头到老。
清绝觉得这戏的前半段像是当年京都的姜浔和苏远岫萧呈,只是后半段有些夸张,可偏偏京都小姐很吃这一套,凌云阁每场鸿雁归都爆满。
进了凌云阁,正看到清风和一个姑娘拉拉扯扯,旁边站了一个侍女低着头,耳朵通红。
清绝眼睛一亮,兰恬的脚步顿了顿,心想大概姜浔就在附近。
“清绝。”
三人转身,姜浔就站在兰恬三尺之外。着一身绛色长衫,木簪束发,就那么静静看着兰恬。
清绝愣了愣,眸中迷雾渐起,恍惚看着另一个人。
兰恬的脸悄悄红到了耳根,面色勉强平静,虽然在姜浔眼里是极为复杂的一个表情。古人常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琢,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姜浔又淡淡的开口:“既然遇上了,便同我一起上楼罢。”
清绝回了神,一把扯过瑟瑟,顺手又将兰恬推了出去,很是伶俐的带着瑟瑟向了里间。清风的余光看到了清绝,跺跺脚甩开那酒醉拉着他不放的刘家小姐,跟着清绝也溜了,整个动作不拖泥带水,简直一气呵成。
一时之间只留了兰恬和姜浔相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姜浔的脸有些不自然,斟酌着转了身,意识兰恬跟上。兰恬低下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跟了上去。
两人在雅间坐定,里面温了一壶茶,兰恬闻着味,像是从来没有喝过的茶。
“大盛的云雾茶,长在暗雪山的半山腰,味醇液清,只在云中有。”
兰恬不会品茶,姜浔的话只听了一半,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茶入口极为清雅,和姜浔平日爱穿的竹青衣倒是很配。
他们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姜浔近日忙的焦头烂额,去莞园偷窥的空闲都没有。慕容山说他是思春,姜浔笑一笑,第二天在朝堂上举荐了慕容山去前线,气的慕容山下了朝和他去苏家老宅打了一架。当然,慕容侯爷打完架更生气了。
“听清绝说,那日春风宴你得了海棠花,政论也说的极好。”姜浔笑的很是真诚“还听说萧呈问你是不是想做殿前修仪,你哭着跑了。”
“……”
兰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姜浔的脸色,总觉得他笑里藏刀,一肚子不满都等着发泄。这个清绝就喜欢告状!
姜浔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又甄了一杯茶:“多日不见,不准备和我说些什么吗?”
“公子不信我的身份,自然我与公子无话可说。”
姜浔被她轻飘飘堵了回去,也不觉尴尬,依旧道:“你拿着玉佩来凌云阁,必然是有所求,难道不想告诉我吗?”
兰恬愣了愣,想着自己只顾着和姜浔打嘴架,怎么忘了来意,当下赶紧道:“夏盛交战,难民都涌入了京都,还有些在城外的人。我想借凌云阁的钱,开一个施粥的摊子。”
安定十五年成王叛乱的时候,炸毁了无数民宅,苏家曾在城西建了施粥铺,给无家可归的人一碗粥果腹。
姜浔呷了一口茶:“可以倒是可以,你有合适的地方吗?”
兰恬眸色一暗:“还没有。”
姜浔放下了茶杯,想了想道:“正巧今日无事,可以陪你走一趟。慕容山把苏家老宅修缮的差不多了,常胜侯府就他一个人,他哪里住得了两座宅子,你去那里看一看,应是有足够的地方的。”
兰恬在心里想着苏家老宅变成难民的施粥铺,想着父亲在门前送走了出嫁的她,想着慕容山在花园偷走的果子,又想着萧呈的秋千和姜羽的金步摇,心里很是不舒服。可是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没有多少高官,地方够大,也不会招惹是非。
兰恬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也好。”
姜浔有些意外她能答应,站起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可好?”
兰恬磨磨蹭蹭的站起来,揪着衣裙一步一步蹭到姜浔面前。姜浔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兰恬却像抓了个烫手山芋,震惊的看着姜浔转身就往下跑,噔噔噔窜下了楼梯。
“磨蹭。”姜浔暗自嘟囔。
门口清风正坐在马车上惨呼,清绝揪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具体骂的什么兰恬也没听清楚,只是看到瑟瑟笑嘻嘻的跟在一边。清绝回头看到了姜浔和她,立马闪身让开了位子,清风揉着耳朵疼的呲牙。
姜浔松开兰恬手的时候,兰恬还处在震惊里面,清绝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马车,又一脸正经的向姜浔行了一礼,扯着瑟瑟让开了路。
清风一甩鞭子,马车的轮子迅速转动,姜浔在车里恶狠狠的喊:“向清风,你干什么!”
被自家主子恐吓的清风默默勒了勒缰绳。
马车里,兰恬僵硬的转了身子,给姜浔留了一个侧脸。姜浔狼狈的整理他的头发,可惜从小锦衣玉食,他……嗯,他不会束发。
马车赶的很稳,兰恬红着脸扯她的衣角。对面姜浔手忙脚乱,最终失败,一头青丝散了下来,和姜浔铁青的脸相映衬。
兰恬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会不会束发?”
姜浔黑着脸不说话。
兰恬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姜浔这样出去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丢人的是他不是自己。可是她拿的是凌云阁的钱姜浔的钱做施粥铺,古人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浔披头散发的坐在马车里。
“就知道你不会。”兰恬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地方“准备就这样出去吗?”
姜浔轻轻嗯了一声,很乖巧的坐了过去。他很高,兰恬不得不仰起头抬着手臂给他整理。头发很软,带着微微的黎色,细细软软,摸起来舒服的很。
没有梳子,兰恬手成爪给他理,姜浔坐的很直,纹丝不动。偶尔马车颠簸,也不会影响。
出嫁前,苏家的命妇把一切要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她,比如男子的束发、衣冠等等。这些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兰恬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她学的极为认真,还研究过萧呈的脸型应该半束还是全束。
清风停了马车,正好是在苏家老宅门前。在经历了凌云阁被醉酒小姐调戏、亲姐姐揪耳朵叫骂和主子恶狠狠的恐吓后,清风又将手伸向了马车的门帘,轻轻的掀开。
正在插木簪的兰恬僵住……
正在偷偷牵兰恬手的姜浔僵住……
清风正要张开口喊的“公子”卡在了喉咙里……
又是一秒。
兰恬迅速插好了木簪,姜浔收回了手,清风放下了门帘……
三人各怀鬼胎,兰恬一副世家淑女的样子向姜浔颔首,姜浔一派自然的下了马车,再次向兰恬伸出了手。兰恬默默扶住了马车栏杆,走下了车。再次目睹姜浔惨境的清风默默走远。
他可能会在姜府躺上几天了。
苏家老宅已经修缮一新,兰恬看着没有换下的牌匾,揪住了裙角。
又回到了这里。
题目选自顺口溜《东风吹》
嗯没错,毛主席写的……
东风吹,战鼓擂,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
东风吹战鼓擂我是农民我怕谁?
全世界人民一定胜利。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历史规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
美帝国主义必定灭亡,全世界人民一定胜利,
全世界人民(就)一定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