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茹的及笄礼,邀请了不少人去观礼。
兰恬看着秦府门前的礼单,找到了慕容山的名字,是一个盒子,用金灯花雕成的。兰恬伸出手,轻轻摸着上面的图案。
文慈,文慈。
“方兰恬!”
她缩回了手,回头正是慕容山不满的盯着她,脸色难看。瑟瑟往后缩了缩,兰恬又下意识去护瑟瑟,结果摸到了清绝,清绝上前一步,又被兰恬按回去,三人一时尴尬。
慕容山皱着眉问兰恬:“你动我的盒子做什么?”
兰恬对他的态度不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一翻白眼,扯着清绝走了。
慕容山对着她的白眼愣了愣,伸手的瞬间却被姜浔的扇子打下:“操心你的礼牌罢。”
清风一边跟着姜浔向里走,一边同情的看了慕容山一眼。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奇怪,留慕容山摸着手站在原地懵。
观礼台坐了不少人,都是京都贵女和朝中要员。秦大人是六部尚书之一,他唯一的女儿及笄,自然众人要给足了面子。兰恬大概是及笄礼唯一一个庶出女子,只因她是秦晓茹的手帕交,是秦晓茹点名要请的人。
从前是右宁笑语盈盈,今朝是秦晓茹温婉如玉。苏远岫是个娇蛮性子,醒来后的她倒也是沉稳了不少,朋友二三,交心却不似右宁那般真诚。秦晓茹对她好,因为她是方兰恬,可她……不是真正的方兰恬。
她很难判断和秦晓茹的关系,干脆不判断了。
兰恬在自己的位置坐定,旁边是几位她不认识的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浔正安排在她的对面,抬头便了看到。两人遥遥对视,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恍惚。
正宾是请了姜蘅,按年龄她不算大,可也不小了,更何况姜蘅是殿前修仪,官阶和秦尚书几乎平起平坐,秦晓茹的及笄礼由她来做主宾,也是很风光的事情。赞者是姜蘅选的,由跃岚来做。殿前修仪的女辅官,也是朝廷的从四品,是有官阶的。
秦晓茹的琴本是京都一绝,兰恬那日春风宴的惊鸿曲惊艳众人。在及笄礼上奏乐的人本选了她,但兰恬推脱自己太年少,于是又请了姜浔,姜浔说自己不会琴,秦尚书最后挑来挑去,这件事情落在了慕容山身上。
慕容山别的不会,那曲《流水》倒是弹的很好,这一点兰恬最明白。
“今日逢吉日,小女晓茹行及笄礼,感谢各位亲朋同僚光临寒舍。笄礼开始,小女晓茹,拜见各位宾客——”
秦晓茹缓缓走出,姜浔的目光追着兰恬走,兰恬看着慕容山的那身玄青衣微微出神。
她总觉得,今日慕容山有些不同寻常。
跃岚给秦晓茹梳发,青丝成墨,飞流直下。姜蘅起身洗手,从有司旁边经过,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初加,加笄。木兰花样,如秦晓茹本人。
慕容山抬头看了看秦晓茹,兰恬想起那日清绝所说,他已是她内定的未婚妻,心里疙疙瘩瘩,很难受。
慕容山没有错,秦晓茹也没有错,她有什么理由逼着慕容山对一个九年前死掉的人念念不忘?往事不可追,不可追。
兰恬闷闷盯着面前的清茶。
姜浔微眯了眼睛,剑眉轻展,翩翩公子。他不是轻狂的少年郎,官场沉浮,心思如海,自有不同的气质吸引姑娘。京都几位小姐的心跟着姜浔颤了颤,想起姜浔和兰恬的婚事,不约而同的向着兰恬投了几把眼刀。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二加,正发钗。
秦晓茹发中插一支金灯花钗,紫玉闪闪,在阳光下散着光。慕容山手中动作不停,眼里看着那支发钗,微微扯了嘴角。
兰恬的手倏然收紧。
她怎么忘记了,金灯花又叫慈姑花,是文慈名字的来历。
姜蘅高声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三加,加钗冠。
秦晓茹着深衣来拜,兰恬捏着茶杯,低头没有再看礼台。慕容山又起叠涓,绵绵长长,寸寸都是他的心事。
姜蘅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秦晓茹接过醮酒,轻洒半杯,双唇轻点酒杯,又放下了酒杯。案几上的白玉米粒少了几颗,继续在桌上静寂。
秦尚书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秦尚书忽然转头对慕容山一拜“此地以慕容侯爷为尊,特请侯爷为小女晓茹起字。”
众人都愣了愣,唯独慕容山一派自然,轻飘飘的几个字:“念慈。”
兰恬惊讶的抬头,看着慕容山停下了手,乐曲也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很远,穿过秦家祠堂直到京都城外,那处孤坟。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慕容山低下头看着掌纹,那是一团乱麻,他的人生,早已纠结不清。
秦晓茹在台下答:“念慈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她向姜蘅行揖礼,姜蘅回礼后又回了自己的座位。秦晓茹又分别向秦尚书和秦夫人行礼,最后才是他们这些宾客。
礼成,她可以收礼牌出嫁了。
宾客退场,兰恬坐在座位上看慕容山恍若不觉的和秦尚书行礼,给秦晓茹作礼,秦家的人和他亲亲热热,像是一家人。
是她想多了吗?慕容山其实早就不在意文慈了。那句念慈,应只是她多心而已罢。
瑟瑟轻唤:“小姐?”
兰恬回了神,清绝扶她站起。三人跟着人群向外走去,给秦尚书行礼,和秦晓茹作别,该做的,兰恬自认做的很好。不该做的,她只好沉默。
走到门口的时候,姜浔拉住了兰恬。
“你在生气?”
兰恬转过身低下了头,清绝和清风吐了吐舌头,拉着瑟瑟去马车那里等兰恬。
“我只是觉得有点别扭。”
姜浔轻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兰恬摇摇头。
姜浔拉着她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地方,兰恬扯着衣角,不抬头。姜浔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安定二十年文慈和慕容定亲,婚期定在了六月初一,就是九年前的今天。”
兰恬惊讶的抬头。
“常胜侯带着慕容山出使大宛,因为西南道路泥泞,耽搁了一个月,婚期便延迟了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二皇子叛乱、长野苏家灭族、文慈也葬身火海。”姜浔扶住她的肩“他不曾忘记,他过得很苦,你……能理解吗?”
兰恬吞了吞口水,鼻子酸酸的。姜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我还有事,回方府的路上小心。”
兰恬知道他最近很忙,再过几天,他们就不能明着见面了。乖乖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姜浔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直到兰恬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走了,没有再回头。
兰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走出去。马车停在秦家祠堂门口,文恬正在那里等她,兰恬皱了眉,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走上前去行礼:“二姐。”
文恬拉着她的手很是客气:“转眼便是六月,时间过得可真快,咱们兰恬也要出嫁了。我前几日与华妃娘娘谈起此事,娘娘对你也很是关心,特意备了一支钗子,让你改日进宫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兰恬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我明日便去。”
两人假惺惺客套一番,各怀心事。文恬和她道了别,临走前叮嘱说离山明日的百日宴要她早些去萧府。
兰恬心不在焉的应了文恬,目送她上了马车。
萧府的马车驶走,留下了拿着扇子,穿着玄青衣的慕容山在门口站着,和兰恬遥遥相对。
慕容山的桃花眼一挑,对着兰恬道:“啧,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方三小姐今日的广绣裙真是好看的紧。”
兰恬看着他腰间的玉佩,向他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慕容山听着她的话愣在了原地,兰恬却转身扶着车夫上了马车,姜府的马车载着她转了方向,消失在慕容山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蒙了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