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上,宁远看着手里那张开往海城的车票,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正要买票的崔清水突然又折了回来,问正在发呆的宁远:“你就打算这么回海城了?”
“我也不知道,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又觉得有些失落......”宁远神情黯然。
“我不回海城”崔清水坦然:“我要回甘谷,既然已经到了甘肃境内,我要回家看一趟,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我.…..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宁远有些犹豫了,回到海城意味着又开始那段毫无波澜、平庸无奇的日子,可败兴而归、无疾而终的这趟旅程,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丢什么,心里也多了一份放不下。
“听从你自己的内心,你父亲的事,你是真的不想查了吗?”崔清水微眯着眼睛揣摩着他的神情举动。
“我...”宁远竟然语塞了,“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就觉得前路艰难,查了又能怎样?万一再搭上我这条小命就不值了,可有时候突然很鄙视自己这种懦弱,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爸…...”
“既然如此,你还是跟我一起的好,至少我需要你!”崔清水淡然的笑了笑,替他做了个决定。
“我说你们两个不是兄妹吗?怎么说话这么暧昧?谈恋爱呢!?”董依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啧啧嘲讽道。
宁远瞪了她一眼,眼神中瞬时多了份笃定:“那我去退票!”说着他拿着那张在手里已经攥的汗津津的海城车票向退票窗口走去。
......
天祝到甘谷也就三四百公里,坐火车只需五六个小时,这五六个小时里,就听董依琳一直在絮絮叨叨的给未来炫耀着她傲人的成果:什么两三年就从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混成了易学界的大佬、自己的照片和事迹还在美国时代广场大屏幕上展出过、曾经还为位于美国硅谷世界顶级的公司看过风水、曾代表中国风水界出席过什么国际大会等等,说到兴头一把抢过未来的手机,随手从手机出搜出一些照片来,均是董依琳与某某某影星的合影,董依琳与某某某大导演的合影,甚至还真有董依琳与某水果手机品牌的ceo大合影!
不过怎么看怎么奇怪,宁远拿过手机,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仔细端详起来。这些照片不知是经过哪位高人之手,作假程度确实可以以假乱真,不过依然逃不过广告出身的宁远的火眼金睛!这明明就是ps过的,宁远嘴巴微微上翘,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
“未来,别信她,这照片是假的!”宁远笑着说。
董依琳脸涨红,口吐浊气正想狡辩,火车就轰鸣着进了站。
甘谷站也是一个县级站,没比天祝大多少,出了车站门口就有一堆拉活的黑车,崔清水对着一辆黑车司机说了几句方言,便招呼众人进了车。
董依琳挤在窄小的桑塔纳里抱怨着:“这车这么破,待会山路能走吗?”“哎哟,司机大哥,你就不能擦擦后座嘛,全是土.…..我这衣服可是阿玛尼的!”
司机操着浓重的方言笑着问:“阿尼玛是什么?很贵吗?”
“哎哟,你可真不讲究, 是阿玛尼,不是阿尼玛…...”董依琳说,“当年我在美国讲座的时候.…..”
“行了!你能不能消停点!”宁远实在受不了她的叽叽喳喳了,恼怒道:“真后悔为什么要带着你!”
车子一路行驶,穿过一些破破烂烂的小村庄,很快就驶入了一片碧绿碧绿的大草原,这草原堪比电脑屏幕的壁纸。未来兴高采烈的望着窗外欢呼着:“哇,好多牛羊!”
司机笑眯眯道:“怎么样?不觉得我们甘谷破了吧?”
董依琳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娇羞的低声道:“没觉得破啊,我是说你车破!”司机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这一路,宁远不下十次对这位丑神棍大姐的智商和情商产生了质疑!就她这样还能骗得了那么多人,上她当的人是有多笨啊..….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还在医院的罗小七,不禁暗暗下定决心:找机会一定要将这女神棍送进局子!诈骗犯,应该也能判个几年吧。
车子继续往东南方向行去,渐渐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变,而是被一片片灰蒙蒙的小村落取代。
随着司机说了声“到了”,车子便缓缓停在了路边,“下面的路车子开不过去了,你们得靠自己走过去”司机说。
放眼望去,那一排排的小村落是建在一大片凹地当中,车子所停的这条马路正好就像一条盘旋的蛇一般,将整个村落盘围在最里面,但想要下去村落,无论如何都要经过这条巨蛇身上的一条条泥泞小岔道。
崔清水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朝村里望去,激动、喜悦、紧张、迫不及待…...
.......
似乎刚下过一场雨,这些小岔道十分不好走,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泥潭中,鞋子脏了一大片不说,有时就得跟拔萝卜一样使劲拔着陷入泥地的双脚,待走到最近的一个村子,众人已是精疲力尽了。
望了望即将西落的太阳,宁远对崔清水道:“咱们要不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白天继续赶路?”崔清水犹豫了一下,看到众人一副副狼狈模样,勉强的点点头道:“我们先进村,找个老乡家歇歇脚。”
崔清水所在的村子叫大卜村,位于整个村落的最里面,若想走进去大卜村,看来是需要穿越整个小村落了。宁远不禁好奇道:“这盘旋大路上分布着各种方向的岔路,可为何就没有直达你们村的呢?”
“我们村不需要,大卜村世世代代以研习玄术为主,是不愿意让外界打扰的。再说,很多生活用品我们都可以自给自足!”崔清水解释。
“不行啊,你们这是闭门造车!你知道中国为何在八国联军打进来时轻易就范的原因吗?就是因为闭门造车,不接受外界新事物…...”董依琳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述她的那套观念了。
“闭嘴,少说两句”宁远低声喝道,不过不得不说,这当了神棍的人还真是张嘴闭嘴就能说出一大串听着有理有据的大道理。
说着话,四人就已经进了最靠近路边的这座小村落,正是晚饭时间,村民们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边吃饭边与对门的邻居聊着天;有人还三三两两坐在路边,一边吸溜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嘻嘻哈哈的围着象棋摊看棋支招,小孩子更是欢欣雀跃的跑着跳着...好一副和谐的画面,这在家家户户紧闭家门,甚至连隔壁邻居都不认识的城市中,还真是很罕见的。宁远面带憧憬的笑容,眼露艳羡的看着眼前这番景象。
可下一秒,他眼神中很快涌现的诧异替代了那份羡慕!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诧异的合不拢嘴!
他们的闯入,似乎一下就给这份安宁和谐画上了句号。取而代之的是那份警惕和不安,刚刚还在高声阔论的人们在一时间内竟然都做鸟兽散!
四人瞪大眼睛看着家家户户瞬间紧闭的大门,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变故来得太突然,周围一片安静,只剩下田埂里虫子的叫声。
半晌,首先反应过来的董依林对崔清水抱怨道:“你们这边的民风也太不淳朴了,见了我们至于这样吗?”
崔清水若有所思的正想着什么,听她这么一句恶狠狠的回瞪了一眼,董依林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现在怎么办?”宁远问。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崔清水说。
众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发现这一路下来外面没有一个人,就像在一瞬间被猎户惊扰到的林中之鸟!
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再次说明了一切:他们并不欢迎陌生人来!直至走到最后一家,依然是大门紧闭,崔清水上前敲了敲门,“谁呀?”有个沧桑的声音问。
“我们路过此地,看天色已晚想在贵府借宿一宿,可以吗?”崔清水礼貌的问。里面立马不说话了,崔清水又敲了敲门重复了一遍,里面还是不说话!
“奇怪了,这怎么有种唐僧取经的代入感?”宁远忍不住嘟囔道。
“你还别说,我总觉得这村子里有一股阴气……”董依林小声的说。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黄符捏在手上,然后又一一递给众人道“别怕,我这道黄符几米之内任何鬼怪都不敢靠近!”
崔清水轻哼一声,将黄符还给了她:“不需要!”
“找找看有没有旅店之类的”董依林建议着。
于是众人又沿着小路挨家挨户找去,“奇怪,这里为何一家旅馆都没有?”董依林又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又不是什么景区,也没有游客,为什么要建旅馆?”崔清水无语的说。就在这时,“咯吱”一声,好像是开门声,声音虽不大。众人却觉得在这宁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好听。
“有人开门了,快”宁远第一个寻声跑了过去。果然,有户人家的木质大门正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欢欣雀跃的对后面用喊了句什么,然后看着门口出现的是几个陌生人,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不过看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排斥陌生人,反而抬起那双天真的小眼睛滴流滴流打量了众人一圈,然后用浓重的方言口音问:“你是阿丐?”
众人一脸迷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崔清水见状连连迎了上去,俯身用方言和颜悦色对小男孩说了些什么,这时就听小男孩朝身后喊了几句,然后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见到门口四人,连连将小男孩护至身后,不由分说就要关门,崔清水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腿正好卡住了门缝,妇人一慌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腔问:“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贵地想借宿一宿”崔清水说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怯怯的问:“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崔清水答:“我是本地人,我家就在前面的大卜村,我一直在外地念书,我这次是想回家的,不想路上车坏了耽搁到现在,只能在此借宿一晚上了…对了,这几位都是我朋友~”说着他指了指身后说。
妇人用晦涩难懂的方言又问了句什么,却听崔清水也用方言对答如流,她这才相信了他所说的,连连将四人让进了屋。
进了屋妇人四处张罗着给他们准备吃的,宁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奇问:“为什么这一路走来大家都是紧闭家门?”
妇人叹口气道:“唉,别提了,自打出了事之后,一到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尤其见到你们这样的陌生面孔,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啊。”
“出事?出了什么事?”崔清水问。
妇人一脸诧异:“你…你还不知道吗?那你回来做什么?”
“知道什么?你快说”崔清水急的黛眉直蹙。
“那……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难过……”妇人铺垫道:“我也是前些天知道这个事情的,据说前面的一个村子,一村的人都出事了,几天前那个村子发生了一场大火,大火之后死的死、伤的伤,所有的人都废了……”
“是哪个村?”崔清水神情紧张,声音哆嗦。
“就是……就是你们……大……”妇人结结巴巴说。
“什么?!”崔清水一听这话一跃而起,手里的馒头也掉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天边出神,过了好一阵,他沉重的叹了口气,保持着难得的冷静问:“怎么起的火你知道吗?”
“听说就是几个外乡人干的,而且据说是你们村子有人得罪了什么人,因为这场大火,实在太诡异了…”
“怎么个诡异法?”崔清水极力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
“那场大火只烧了大卜村的人,村里的建筑、农田等竟然丝毫未染,而且有人亲眼看到,越往村子中央火势越大,一旦靠近村子边缘又会自动熄灭;所以也就只有大卜村受灾了,领村丝毫未影响。所以也有人传言说是天神发怒了,那几个陌生人就是下界的天神。”妇人眼神空洞,神神秘秘的低声说。
崔清水再也坐不住了,那张本就煞白的脸此刻仿佛是一张白纸 ,起身默默的走出屋子,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甚是恐怖。妇人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拉住她:“娃子,你好不容易躲过去了,不要这么冲动,想想办法再……”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吗?”崔清水苍白的嘴唇连连颤抖,半晌他才沉静了下来接着说:“所以我一定要尽快赶过去,万一……万一还能再见想见的人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