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之际,这顿丰盛的野味以光盘结束。崔道义站起身来看看窗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怅然。
木屋外那片场地上,新剪下来的杂草虽一堆堆胡乱的堆砌着,却已是空旷整洁了不少,深色的柴木被人整齐的绑扎起来,组成一排简单的篱笆,这样便有了一座并不小的院子,西斜的阳光透着远处高大的林木洒下斑斑点点,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虫鸣,与之前的破乱无章相比,这才有种闲云野鹤的悠然之感。
宁远看出了老人眼中的欣慰赞赏,内心膨胀出一股难掩的成就,这种成就,比文案被上司通过时更浓更深。他甚至在心底已经绘出了一张蓝图,待崔清水这几日修行之时,他将带领其他几位闲人在院子里种上花花草草,搭上几座瓜架,这样一来,内心深处那个向往,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别人身上实现了。
宁远至今忘不了那个一直以来算不上奇特的向往,就像很多现代人一样,节奏过快压力过大之下,都希望隐居田园,采菊东篱下。宁远也一样,三天两头乘着火车来回穿梭在不同的城市,只为了那顿寄人篱下的饭菜、那张并不属于自己的单人小床或地铺,那个时候的他便已在心底萌生出隐居山林的念头,甚至在一次忍无可忍的心血来潮时,还在上五年级的他背着几盒饼干离“家”出走十几公里,却最终以逃不出诺大的城市为结局被大舅揪回……
崔道义笑眯眯凑到罗小七耳边说了句什么,宁远再次看看窗外,太阳西沉的厉害,看来这个普通又并不普通的一天,即将结束了。
“真的?你没骗我?”罗小七点点头,喜笑颜开道,接着只见她一把抱起正在地上眯着眼睛优雅的晒着夕阳的肥猫,朝它额头那团火焰亲上两亲。
崔道义依然笑眯眯,眉眼间露出的朴实和蔼让他看上去不再老不正经,相反有种夕阳落幕的沧桑之感。
“你与它有缘”老人淡淡回答。
听了这话,罗小七再次激动到一蹦三尺高,她颠颠儿抱着小猫跑到宁远跟前,将猫头对准宁远:“六六以后就是我的猫了,来~你们俩和好吧~”
对于猫头突如其来的接近,让宁远连连后退,再看那只叫六六的肥猫,它前爪伸直,明显做出一个想趁机再抓宁远一把的凶狠动作。
“既然六六暂且归你们了,那就留下一样等值的东西再离开”崔道义说。
别说宁远一头雾水,崔清水和其他几人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困惑。
“此六六归你们,彼六六归我,如何?”
“啊?什么意思?”罗六六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其中一个六六,指的是自己。
“反正都是暂时的,归你就归你吧~”罗小七答应了。
“喂,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把你哥我给卖了?”
“大概是这意思”崔道义笑道,额头当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川字纹笑的舒展开来,“你陪我消乏解闷,我授你傍身之技,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
崔清水再次备受打击,辛辛苦苦跋山涉水而来,却被罗六六抢走了拜师资格。
按崔道义的说法,那只名为六六的肥猫便是送他们最好的礼物——关键时刻六六具有扭转乾坤的大能耐。而崔清水左看右看,这只肥猫除了略通人性外,似乎并无什么特殊能耐彰显而出,有的只是,对宁远的仇视和对罗小七的温顺。
宁远很庆幸这次崔清水的看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可他又不愿相信的是,罗六六这厮真的留了下来,说是要学习江湖技能,以后好闯出一片天地。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罗小七怀抱肥猫,和崔清水宁远未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各怀心事的下山而去,而罗六六,则代替了崔清水,欢欢喜喜的留在了山上。
自此,罗小七有了新宠,崔道义换了新宠,唯独崔清水,耷拉着脑袋不知何去何从。
“还说什么大师名士,我看完全就是浪得虚名,辛辛苦苦一场,却只换来一只猫!”董依琳自诩很有正义感,装模作样打抱不平道,不过,很快气势却被罗小七斜眼瞪了下来。
......
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疲惫不堪的再次在鹤鸣村农家乐住了下来。
正赶上晚饭时间,店里人头涌动热闹非凡,崔清水心丧若死的要了一碗面,坐在桌前独自吸溜起来。罗小七皱皱眉头,一巴掌推开崔清水眼前只剩汤水的面碗,神秘兮兮道:“听说这里有家酒吧,要不去放松放松?”
“酒吧是什么?”崔清水面无表情的绕开她胳膊,继续端起那碗面汤一口气干掉。
“酒吧当然是借酒消愁,而且还会有意外收获的好地儿,去不去?”葛唯本就天性热闹,一听到有酒吧,开心的不得了。
酒吧建在村子边缘一处荒郊野岭之地,从农家乐过去有专门的接驳车,按人头收费,每人十块。在四轮电动车改装的简陋接驳车上,董依琳面部沉凝道:“先说好啊,这次aa制。”葛唯头也不抬,大方的掏出一叠钱递给宁远:“这是我们今晚的玩乐公费,你来保管。”
董依琳狡黠的眼光中流露出得逞之色,继而长舒口气,面部表情终于渐渐放松。
在这一行人里,除了董依琳,好像也就葛唯算得上是有钱人,虽然小丫头大学还未毕业,但毕竟有位开着公司的爹。对于董依琳的抠抠搜搜,葛唯早就看不下去了,再说,去酒吧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缓解崔清水的郁闷心情嘛,于是她便大大方方的承担了“钱袋”这个角色,懒得与抠门算计的董依琳去计较。
村子不大,只花了五分钟便到了所谓的荒郊野岭酒吧,原来荒郊野岭酒吧并非建在真正的荒郊野岭,真相是,酒吧的名字叫“荒郊野岭”!
当双脚完全踏进酒吧时,宁远才真正咬文嚼字的理解了何为“荒郊野岭酒吧”的含义。酒吧人很多,充斥着音乐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及荷尔蒙的味道,只不过令人失望的是,这里没有在舞池中扭动的妖媚少女,也没有嘈杂震耳的嗨曲音乐,更没有暧昧昏沉的气氛,空气中飘荡的荷尔蒙气息,其实只不过是男人们三三两两高声阔谈的霸气与酒劲。
在忙碌的城市中,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忘掉压力;而在悠然的乡村中,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愿意拉家常的伙伴,这个地方,都叫做酒吧。不同的是,鹤鸣村的酒吧,的的确确还原了“酒吧”最初的模样——酒吧,最开始不就是为了拉家常喝小酒而设立的吗?只不过在社会发展中,才逐渐转变成形形色色的“猎艳”之地罢了。
宁远在感慨“荒郊野岭酒吧”朴实的同时,内心却油然被失望感填满。虽然生活在大城市,但从未踏进酒吧一次的他,想象着今晚就可以亲眼见到那些曾经只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在摇曳昏暗却又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女人们扭摆着白皙性感的身躯,长长的头发左右上下的来回摆动,散发出不可描述的氛围......
而在这间酒吧,别说白皙性感的女人,就连像董依琳这样的女人,都很稀有!多的是男人们粗狂的口音,伴着一股股酒气,豪迈的互相吹着牛。
酒吧应有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比想象中低了好几个分贝,说是酒吧,不如说成那个年代人们侃大山的集集地——小酒馆,来的更确切。
除了服务员和光头的酒店老板,很多在此吹牛的人,都是带着五湖四海口音、形形色色的异乡游客。从只言片语中听得出,有人是跟着旅游团出来“遭罪”的,有人是带着一家老小出门放松的,甚至有人是背着老婆带着小三出来找地纵情的,却很少有人是像宁远他们一般,冲着鹤鸣山某个人专程而来的......
要上两壶淡茶,两瓶劣质威士忌,几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崔清水拘谨的抿上一小口掺杂着水的劣质威士忌,那道好看的柳叶眉尖皱了皱:“这酒真难喝......”
这时隔壁桌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叫好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在一堆人拥簇煽动下,站起来吐着满嘴酒气嚷嚷:“我张半仙今日就撕下这张老脸,为大家一解疑惑。”人群又是一阵沸腾,一个年轻男子站起来拍拍手引人注意道:“大家听到没?张大仙要免费起卦啦,有想问事儿的赶紧~”
“起卦?”“算命的?”......人群中再次传来疑惑和质疑声。就连董依琳这样的神棍,都对此人在这种场合光明正大的起卦卖弄表示不解。
“大仙算不上啊,鄙人顶多只是个半仙,哈哈......”张半仙摇摇晃晃,酒气冲天道。
“贾大师都不敢自称半仙,你又有何资格?”有人开口道。说话之人正是吧台上正擦着酒杯的村民模样的中年服务生,“大家别信他,他已连续在我们酒吧吹了两天牛了,算命起卦的本事没有,借酒吹牛的本事大大的!”中年服务生放下酒杯不屑说。
“你......不是说好不揭穿吗?”张半仙摇晃着半醉的身子,红着脸质问。
“本不想的,但想到贾大师,我就不得不为他出口气正个名,免得让你这种鼠辈坏了先生这行当的名声!”
“滚!我们店里不欢迎你这种江湖骗子!”其他几名服务生附和道。
“滚!骗酒喝的大骗子!”客人也叫骂道。
宁远暗自瞟向一旁的董依琳,只见她脸色发白,满脸净是怨恨之色。
......
本不理想的酒吧之行在闹闹哄哄的叫骂声中结束,那瓶劣质的威士忌和茶叶渣泡的茶水,也没有喝上几口,众人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农家小院。
已是晚上十点钟,农家小院清净了不少,只有少数几桌看似吃宵夜的客人们低声夹着菜说着话。看到如此和谐平凡的一幕,宁远忍不住唏嘘不已:繁华嘈杂最终还是得归为安静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