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溪抿抿唇,看着衙役。
昏黄的油灯下,她能感受到衙役看着他的神色很复杂。
而衙役看起来比晴娘的年龄大一些,他每日风餐露宿,皮肤已经被晒成古铜色,手上虎口非常粗糙,应该是长年拿刀造成的厚茧。
“爹!爹爹……”齐溪冲衙役露出笑容,又伸出了手。
身体里对衙役的感觉是陌生的,可以想到,当初的临渊,见到衙役时,会是多么抵抗。
但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真的是衙役把临渊送给了王公贵族,那在这之前,尽力去唤醒他对临渊的舔犊之心,会不会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齐溪都要尽力一试。
“哎!”衙役拧着的眉头舒展了。
他笑起来,从晴娘手里接过齐溪。
衙役并不会抱小孩,那双手跟钳子一样,在齐溪的腋下,挤得她肋骨作痛。
但她对衙役这么亲近,却让衙役和晴娘都非常开心,原本有些生疏的气氛,忽然间温和下来。
“晴娘,你一个人在家辛苦了。”衙役舒缓了声音。
他看着齐溪,让齐溪站在他腿上,故意用胡子扎了齐溪的脸。
齐溪被扎得痒痒,忍不住向后避,那笨拙的样子,衙役大笑了起来。
晴娘站在一旁,笑容也温柔。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带带临渊,平时做一些绣样,卖给镇子上的绸缎庄。”
她拿了碗筷,给衙役又盛了稀饭。
两个人坐着一起吃饭,齐溪就坐在衙役的一条腿上,衙役很有力气,左手环着齐溪,让他挣脱不开,右手拿着筷子,麻利的吃饭。
安静了一会儿,晴娘忽然抬头,问衙役。
“官人,你前些日子进城,可是县令又派你去护送东西?送了那么多次,差不多也该送完了吧,你看你这天天不在家,人都瘦了一圈。”
衙役:“没事,一点小苦都吃不了,怎么做大事。”
晴娘心疼的看了衙役:“那官人,这次送完,还得再去吗?”
“嗯。”吃着饭菜,衙役含糊的应了一声,齐溪坐在他怀里,感觉到衙役身子微僵。
又听到衙役闷声的道:“县令要找的东西还差最后一个,只要能找到,七天后再去一次,以后,就不用再去了。”
晴娘:“官人,天天看你这么辛苦,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其实我跟着你,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你平日里在县衙里忙着,我在家里绣了绣样,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着,日子也过得不错……”
啪!筷子重重的拍在碗上。
衙役站起身来,一手把齐溪塞进晴娘怀里,没头没脑就骂。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一太到晚嘴就停不下来,到家也不能让人有个清净!”
晴娘:“我……”
衙役:“我什么我!你天天在家呆着,风吹不到,太阳晒不到的,我把你村里带出来,还亏着你了?!”
嘭的一声,饭桌直接被衙役直接掀翻,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齐溪耳旁嗡嗡的响,没想到衙役是这么个古怪脾气,心里憋着气,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人看。
她趴在晴娘怀里,感受到晴娘的身体非常僵硬,但这时候,她也不能做什么,她只能用小手的拍拍晴娘的背,来安慰晴娘。
为母则强,感受到她的安慰,晴娘僵硬着,手还是颤抖的,却回过神来,拍着齐溪的背,就柔声安抚。
“小渊别怕,有娘亲在,娘亲会保护小乖的。”
地上碎了一地狼藉,而衙役掀桌而去,离开了家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晴娘抱着齐溪柔软的小身体,本来是安慰,齐溪,但她渐渐的红了眼圈,脸埋在齐溪的颈窝上。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齐溪能感觉到,她在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哭,不哭。比起那些还在村里做农活的女人,我这是在享福!是享福!”
“我不哭,打死也不哭。”
晴娘红着眼,带着笑着说着,抱了齐溪,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齐溪安静的看着她。
事情发生的没头没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
但被齐溪这样看着,晴娘压着的泪意,忽然决堤。
她呜了一声,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人的眼睛里,竟然能有那么多泪水?
齐溪感觉到身体里的难受,她伸出手去,抱住了晴娘的脸,笨拙的亲了一口。
“娘…娘亲!”
一岁多的孩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的母亲。
齐溪抱着了晴娘,拍了拍晴娘的背,就像是晴娘平常哄他一样。
晴娘哭得更厉害了。
并不撕心裂肺,却委屈的,像是小兽一样,呜咽了很久。
齐溪就一直抱着她。
等她终于哭够了,那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
晴娘抱起齐溪,向外张望,自言自语。
“官人,今晚又去县衙里住了吧?我真不好,一个晴娘,那么多嘴做什么?什么事都不会做,就会惹官人生气!”
“官人路途奔波,七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回到家还没个安心日子……唉。”
这样碎碎的话语,像是在给自己洗脑,好让自己再见到衙役时,还能对他露出笑脸,低声下气的乞求他的原谅。的
齐溪看着晴娘,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来这世界很久了,她师父该来了,得先回现实世界去。
齐溪闭上了眼,一闪青色的门出现在她面前。
她走了过去,身旁宛如的无数的浮光掠影在快速后退。
当她的脚踏过了那青色的门,身后,晴娘抱着孩童,在一片狼藉的堂屋里的场景,动也不动了。
所有场景就褪去了颜色。
“齐溪?齐溪,你对着那三彩马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快来帮我。”葛五的声音在齐溪耳旁响着。
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体,齐溪起身,脚上蹲得久了,就有些麻。
在她的手背上,一枚朱红的光点,如同一颗殷红的痣。
在了结临渊的事情之前,这棵痣都会跟着她。
齐溪跺了跺脚,把麻意去掉一些,然后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