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羽总觉得夙夜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可几番接触下来，她断定夙夜对她并无恶意，于是也勉强能说服自己沉着应对。
如今听闻他问这一路的见闻，便浅笑着回答：“一路商贩众多，热闹非常，苏滇的都城完全比不上这里。”
夙夜又是一笑，看在霄羽眼中却没了方才的感觉，这一笑就好像小时候骗老师说作业写完了，但是忘在家中没有带，老师脸上那种识破一切的笑一样。
“这路上有所大宅，荒芜了多年，路过之人无不惋惜，你注意到没有？”夙夜的嘴边仍带着微笑，但这微笑也仅仅停留在嘴边。
“乘坐于马车之中，倒不曾注意。”霄羽眼中的笑意也褪去，她几乎可以断定，夙夜与张家有渊源，并认识张之瑜。
“哦，”夙夜应的意味深长，“我曾想过要将王府建在那里，又恐……”
夙夜没有说下去，他的下半句原想说“又恐触景伤情”，可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修建王府的时候，他确实是想建在那里的，思量再三却是放弃了。
因为那时候在他的认知里，张家母女已经死去多年了……
张家出事时他刚刚十岁，半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自此他更加发奋习武努力读书，想要成为一个在皇上面前说话有分量的皇子。
那年他还不到十七岁，身边已经有了几个可靠的人，偷偷派了人去临滇打探张家母女的消息，带回来的却是人早就不在了的消息。
说是走到临滇半年后便双双病故，连个坟茔都没有……
夙夜还记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感觉，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却觉不到痛，眼中明明干干的，却像是流了许多泪。
对儿时张之瑜，他心中除了友情便是愧疚之情，他当时会有那种感觉，更多是因张崇京而起。
对于张崇京，他一向又敬又怕，待张家出事后，他才知道失去一位敬爱的师长竟也如此让人难过。
原想找到张家母女的下落好好安排一番，也不枉他和张崇京师徒一场，谁料到师父的家眷竟也早早的没了。
从一开始他就坚信师父是冤枉的，即使张崇京被押入大牢，他还是坚信最后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然而张崇京却没等到案子开审。人人都说他是畏罪自杀，唯有他不相信，可他却为张家做不了任何事。
甚至，连照顾张家家眷的机会也不给他。
可是他遇到了霄羽，他认定她就是张之瑜，纵然她与他相逢不相识，纵然她声称是第一次来大吴，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霄羽见夙夜话说到一半就停下，巴不得他不再提张家的话题，忙笑问道：“那我到底能不能去学堂啊？”
夙夜看着霄羽，猜测她要去学堂的真实目的，先前是直白的要银子，去学堂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要人”了，三年是她要的时间，她要银子要人要时间，所为何事？
别人或许不解，夙夜心里清楚，她是张之瑜，她要这些和她回京城的目的一样，便是为张家翻案，除此之外，她必定还要找寻张家当年失踪的两个儿子。
关于那两个孩子，坊间有种种传闻，一说是带孩子的嬷嬷其实是拐子，刚好在张家出事的时候把孩子卖了；一说是那嬷嬷见张家出事便把孩子藏起来了；还有的说其实俩孩子早被人秘密的斩草除根了，等等，简直是众说纷纭。
夙夜也查过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只是查到了一些当年的实情，有用的线索却谈不上。如今便是有心说与霄羽听，却也因为霄羽没有坦诚相待而无从开口。
“你知不知道……”夙夜想到这几年他对旧案的调查，不由地为霄羽要做的事感到艰难，“你要办的事有多难？”
啊？霄羽一愣，很难吗？她去个学堂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可是大吴的七王啊，往学堂里安排一个人竟如此为难？那关如月和她的几个庶妹是怎么去的学堂？总不会是学堂不收插班生吧？或者，因为她是苏滇公主，学堂为了文化保护不收留学生？
霄羽瞬间想了很多，难以置信地问道：“难在哪里？是因为我基础不好所以先生不会收吗？”
夙夜见她会错意，才收回方才的思绪：“你想去哪所学堂？”
如果让他安排，他自然要放她到孔氏学堂，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别的打算，所以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不同的学堂，入学的难度也不一样吗？”霄羽突然想到，该不会这个年代就有“学区房”的概念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这种情况是挺不好办的。
夙夜无奈地一笑，看来霄羽还从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里没出来：“对我来说都一样的，你看中了哪所学堂，告诉我名字，我着人去办就是了。”
霄羽看他倒确实不像为难的样子，便稍稍放下心来，试探道：“关姑娘去的那所学堂怎么样？我也没去了解过还有什么别的学堂，他们有很大的不同吗？”
夙夜却无心解释：“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如月去的是孔氏学堂，我过会儿给孔山长修书一封，待他准了你去入学便是。”
霄羽拿不准夙夜是不是因为自己要和关如月在一所学堂而有所不快，或者是想到自己坏了他和表妹的姻缘所以又情绪低落，可她还有话要说，此时还不能急着告辞。
“夙夜。”霄羽先喊了他一声。
夙夜直觉自己被她这么叫名字的时候都是她要提要求的时候，便不觉叹口气问她：“什么事？”
二人互相表明了身份多好，她便会知道他是无论什么事都会帮她的，根本不用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问询。
自己果然是太多事了，夙夜都毫不掩饰的叹气了，看来她让青墨办的事得快点进行了。
“我是想，去学堂的时候可不可以将我的身份遮掩一下？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苏滇公主，更不想打着‘王妃’的旗号。”
霄羽莫名觉得这两个身份都不利于交友，只是关家那几个姑娘有些麻烦，回头送些小东西给她们，请她们代为保密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