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沉沉,山林小湖气闷闷,颜辰焕于树下盘腿吐息,灵气自来,绕至少年身灵动跳跃,青光直上九天,四下无风却似有风,落叶飘于空,青光化作灵鸟飞跃其间,一卷寒气袭来,少年睁开双眼摇头晃脑苦恼不已。
另一少年同样盘腿而坐,他却是坐于小溪边,那抹寒气便是从此处而来,白气漫天小溪流水竟是带着碎冰,溪流小鱼纷纷逃窜,枯草成冰风一过便碎了,少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直至寒气散去,他才开口问道:“怎么样?突破了吗?”
杨元廷依旧坐着,小溪冰面慢慢退去,裂成冰条随着溪流留下半山去,“明知故问嘛你,哪有那么容易就突破。”
“真难啊。”
杨元廷说道:“前不久你不是刚突破,你还想怎么样?一下飞升成仙啊。”
“不知为何最近心里总有些不安,静不下心来。”颜辰焕悠悠说了那么一句就跟在少年身后下山去了。
杨元廷道:“是不是怕颜叔叔揍你啊,前段日子老是偷溜出去逍遥快活现在做贼心虚了吧。”
颜辰焕嘴里叼着一根草,双手扶在脑袋后,优哉游哉,“老头子回来后就又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没时间管我。”
“那不是更好?”
“你知道什么呀。”
两少年下了后山,便直往那处无名屋子跑去,老者像以往那般站在门口望着那处小路等待,两少年远远便闻到饭菜香,两人加快步伐两三下便跑到老者跟前。
颜辰焕微微喘气,小眼往屋里瞅了瞅,小声问道:“樊爷爷,我爹他回来了?”
樊正摇摇头,说道:“今天一天都待在楼里,到现在还未回来,你们先进去等着我去叫叫他。”
说着就要走,颜辰焕一把拦住,说道:“樊爷爷,还是我去吧,你和元廷等着就好了。”
“快些,不然饭菜都要凉了!”樊正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
日光聚拢破开云层落在清月楼,楼窗半开可见这仅仅的三层楼阁尽是水曲柳书架,清武派收纳天下古书上至千古一帝一统十州前的野史怪谈,下至十州初立,三州鼎盛的奇闻异事,不说一应俱全但也绝对丰富,虽大多是抄本却极具意义。
其中有一本名为《上古仙志录》的抄本最是宝贵,书中有记各地异宝,百地妖兽,仙人仙法自何来。
仙人自天来,何以为天,人立于地,帝为天,万古悠悠天地初分,有西极昆仑,东极三神山,南极大小方诸仙山诞于混沌,人生于苦难,有先人走于混沌间参透了万物之道,开了混沌,降了妖兽,创了仙法,证了长生。
后人知遥遥各极有仙山,初入尘世的仙人唤太帝,世人以为地只有苦难而解救世人于苦难中的仙人定是来自于未知的天,只是天太过于虚无缥缈,世人便已救苍生于患难的帝为天。
仙法乃仙人于世所悟,再再后世之人将之唤作功法玄技,只因后来人习仙法也没能成仙,便觉得有失了这仙字。
书中奇事多如牛毛更有关于铸造法宝的记载,只是颜辰焕这小子整日只知偷溜出门派去听天桥下的说书先生说书,清月楼的古书他一样没翻过,倒是颜成均和颜思岚常去清月楼翻阅古书,他这样跳脱好玩的人觉得清月楼和文识学堂一样待久了能让人闷出病来。
颜辰焕蹑手蹑脚进了清月楼,一楼二楼找了遍都没有看到颜成均,他放轻脚步做贼似的朝三楼走去,还未踏进三楼的房间颜成均便已经发觉,运起真气朝门外的颜辰焕丢了块已经干了的砚台。
眼前突然飞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颜辰焕下意识向一旁躲避,砚台未击中颜辰焕竟是原路折返,颜辰焕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嘴里不知小声喃喃着什么往里边走去。
颜成均正在看着一封信,颜辰焕拿着砚台走到颜成均面前小声道:“爹,吃饭了。”
颜成均瞥了他一眼,道:“知道了,先写封信。”
“研墨。”
颜辰焕将砚台放好站在一旁乖乖研墨,他好奇瞥了眼颜成均手中的信,看到信中提有神符门三字一时忘了研墨跟着看了起来。
两父子难得如此平静,颜成均先已经看了一半所以他看完颜辰焕还在伸着脖子艰难的看着,他放下手中的信正要拿笔看墨研得如何,这才发现颜辰焕也在看着,
颜辰焕见颜成均将信纸放下又伸了伸脖子想凑近些,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怒色的眼睛,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看看。”
“爹,神符门是不是有什么事?”
颜成均用书将信纸盖住,回道:“能有什么事,好好研你的墨,多管闲事。”
“朝廷是不是要对神符门出手?这封信是不是来找我们帮忙的?”颜辰焕提着胆问道。
“是又如何,那也不关你的事。”颜成均正坐着说道。
“你是不是要去帮忙?我也要去!”
颜辰焕目光丝毫不惧迎着颜成均瞪来的目光,他停止研墨走到颜成均面前正色说道:“爹,大家都是修真门派况且我们与神符门一向都有来往交情非一般门派能比,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帮忙,再说上次的梳林探宝大哥那时没完成两个识堂的考验按道理是不能一同跟去,可您却让他去了,大哥无论做什么您都同意,这次让我跟去帮忙怎么了?真搞不懂你和大哥为什么老是不让我出去。”
平日里他哪敢这样跟颜成均说话,今日怎么的不知抽了什么风,颜成均大拍桌案,怒道:“你给我跪下!”
颜辰焕扑通一声乖乖跪下,可脸上写满了不服气,颜成均怒指砚台,“跪着研。”
看着跪着研墨的颜辰焕在想想他方才的那番话,他现在只想给这小王八蛋两脚。
“整天只知道玩耍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现在三大门派是什么处境?不让你出去反倒是对不起你了?你想想自己现在的修为,还想出去救人帮忙?”颜成均坐着又不想起够不着颜辰焕,不然他真想给两耳光。
颜辰焕赌气研墨没有回答,颜成均想起大儿子对自己向来是言听计从且做事深思熟,现在再看跪在地上研墨的小儿子整日就知道偷溜出门派在门派里也不安生四处玩闹也不好好修炼,一想到这些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三大修真门派因为帮着朝廷做事违了规矩其它修真门派已是将之视为异己,他不让自己的小儿子随意外出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可这混账小子竟然以为是为了要管制他。
颜成均握笔书写没有理会一旁闷闷不乐的小儿子,颜辰焕刚又要开口,颜成均叱道:“把嘴给我闭着,给我老老实实研。”
“起来吧。”字墨已干,颜成均将写好的信收入怀里,想起小儿子还跪着让他先站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性子是跳脱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
“朝廷对神符门出手想必已经谋划许久,神符门不是单凭城里那些虾兵蟹将几个手段就能收服得了的,信中提到任里自愿帮助神符门将弟子撤离花锦城,这次我们要做的是帮助他们将神符门的弟子带出花锦城,若是人去多不好行动。”说到最后颜成均的语气降了几分。
颜辰焕明白颜成均所言之意,可为父担忧他不能跟去心中自然放心不下,“父亲,朝廷既然是要神符门和我们一样为他们效力,那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派兵镇压?”
颜成均不由叹气一声,“我们并非真心要效力与朝廷,可陆兄的性子是宁折不屈他不会让神符门的名声就此受辱,朝廷才会派重兵强行镇压,不过却是以私藏乱党这么个借口。”
颜辰焕听之悲愤不已,“朝廷真是可恶,竟然如此卑鄙。”
“好了,神符门的事由为父亲自去,你也不必为此而担忧,朝廷虽派重兵镇压但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等又是修真者要保住几个人轻而易举。”颜成均何尝又不是为此感到悲愤。
两人一起走出清月楼,走到半道颜成均将怀中信件拿出让小儿子替他转交门派内负责送信的弟子。
待颜辰焕回到那处普通的小屋,桌上饭菜已经凉了半樊正又从新去热了一遍,饭桌上父子两人却是沉默不言,搞得樊正和杨元廷以为这两父子又吵架了。
午饭过后颜成均又去清月楼片刻便出了门,想来应当是去风语阁找慕向商议。
颜辰焕不说是天才但对修道的悟性在一般人之上所以他性子总有一丝傲气,文识学堂的课结束后他也不去武识学堂修晚课,独自一人去了静室。
自有修真门派以来便有入世红尘与出世清修之争,有修真者以为既要修道便要出世脱离尘世的杂乱方能潜心悟道,像清武派这样的修真门派讲究入世,即便不是乱世也为百姓解患解忧,而真正的乱世一来便是他们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为国忧患。
出世清修便是一心修道只求大道圆满得道飞升,这些修真门派向来隐居山林实力都在入世的修真门派之上,入世的修真门派既要坚守道心又要心系天下苍生可真正能坚守道心的又有几人能做到。
金钱权利便是入世的第一道难关,自古是仙人难过万重关,要想坚守道心一关难一关,尘世不比出世清修要想再世修道,难乎。
这天下终究不是修真门派的天下,是皇家的天下,修真门派能存世如此之久便是先人们遵守互相定下的约定,而如今有人违了那些约定一心要收修真门派为己用,云州的修真界已有动乱之势。
清武派虽有新规不允许门派弟子随意外出,可颜辰焕却经常偷溜出门派,他在外经常听到有关朝廷与修真门派的消息,两者现如今是冲突不断。
身为修真者他自为此忧愁,今天在看到神符门的信后心头更是烦忧,独自一人在静室捏五心向上子午诀打坐冥思,让心静下。
酉时静室门外响起一道脚步声由重转轻,秋风入室青烟散,来人脚步到静室门前已无声他将布靴脱下才进了静室。
“刚放堂你就不见人了,武识学堂的晚课也不去,原来是躲在了这儿。”
颜辰焕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但在来人接近静室门口时已感知来人是谁,他语气淡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杨元廷笑着说道:“这两个识堂找不到你,那你要么在后山要么就是出去了还有就是这儿,但若是偷溜出去一定会叫上我,后山又不见你所以我一猜你果然在这。”
“怎么?又被颜叔叔打了?”
“没有。”
“那干嘛愁眉苦脸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愁眉苦脸了!”
“哈哈!”
颜辰焕已经收势靠在墙边,左手双指捏一符箓,右手双指轻轻易动青色的火焰无中生起,火苗摆动他一晃手指火焰脱离朝杨元廷飞去,只见杨元廷伸手抓住在放开手心多了一块焰形的小冰块,杨元廷垂首皱眉,“青阳离焰?你什么时候修得的?你的道源不是御风嘛?难不成你和姚师兄一样是双行道源?不对啊,就算你是我不可能不知道啊。”
“别猜了,傻不傻。”颜辰焕说着举起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双指间的符箓正微微闪着金光。
杨元廷拍着胸脯,道:“还以为你真是双行道源呢,真是如此那你也藏得太深了。”
“符箓之法厉害吧?”
“借符箓驭五行之力当然厉害啊,怎么了?”
颜辰焕收起符箓,白净的小脸丝丝愁容,“今天我看到了神符门给父亲的信,朝廷要对神符门出手了,便是这样一个以符箓之法威震云州的修真门派也难逃朝廷的魔爪,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修真者入世到底是不是对的。”
室外秋风渐息,静谧悠然只有几声漏壶滴水,月下枝影交错,青瓦泛着点点银光,灯烛明亮映着沉思不语的少年。
“这件事颜叔叔亲自去做你就放心吧,朝廷收服了那么多修真门派也没见得哪个门派被灭门,神符门我想也是如此的。”
颜辰焕眸色深邃,轻叹道:“三大门派归附朝廷现在连第五大门派也不能幸免,现在的云州真的太平吗?”
“这些事可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是将心用在修炼上吧,不过现在看来你的心也静不了,便是打坐冥思念静心决也无用。”杨元廷又怎么会不知道修真门派在云州的处境,新帝继位是一个新朝代风气最为肃穆的时候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知道了。”颜辰焕难得一次没有反驳杨元廷的话。
“也不知道陆桜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他的性子要是知道了朝廷要对神符门出手肯定死都不会离开。”颜辰焕语气沉沉昂头怔怔望着屋梁。
神符门一事为此担忧的可不止颜辰焕一个,灵宝阁檐下长灯通明,大道上最后一辆马车隐入黑暗中,四下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窗外小湖流水,清湖对岸有曲声悠扬,皎皎明月能见几回细水长流。
青年为老者又倒上茶,老者食指轻敲一下桌面,端起茶杯细细一品,迎上青年的疑惑的目光,语调深沉,“派几个孩子去相助他们即可,城中不知几双眼睛盯着灵宝阁老夫怕是想去那些人也不肯啊。”
青年听言眸中一片黯然,“若是孔老能去,说不定还真能保下神符门,现在除了三大门派其它归附朝廷的修真门派其实名存实亡。”
孔傲心中一阵酸楚,拿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苦笑一声,道:“孩子们知事情轻重定会尽力而为的。”
“可这次的行动不仅仅有龙腾军除了那些归附的修真者,十龙卫也会前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孔傲眉头大皱,虽已料到朝廷定不会单单只派兵镇压,但听到十龙卫三字时心头还是一颤,“此去的是哪几人?还是全都去?”
“我接到消息只有离、刑、司、昊这四人前去。”青年突然想起一月前的事,拍手大叫,“难怪要将梳林的人手撤离,城门的布防也严上了许多。”
孔傲稍放下心来,浅浅饮了口茶,说道:“只是这四人还好,这次的行动由颜成均和肖子晋这两个小娃娃负责,即便慕向不能去也应当没什么大碍。”
青年点点头既然这位灵宝阁的阁主说没大碍就肯定没大碍,他忽然叹道:“若不是父亲不让我插手,我真想暗中亲自带兵去拖住龙腾军。”
老者见他如孩童般赌气眉梢一舒不由笑开来,他似乎想到什么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个小盒子,将盒子放到青年面前,说道:“这是为你父亲专门准备的一些药材里边有方子,上次是忘了拿给你,你拿回去给他熬上应当有见效。”
青年起身谢礼,道:“多谢孔老,父亲的旧疾近日已见好转,再加上孔老亲自配制的药定能顺利康复。”
孔傲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并不喜欢这些虚礼只要记在心上即可,“我听说刘柏禹最近一直去找你父亲?他应当不仅仅是是探病吧。”
青年也不隐瞒,回道:“是为了朝中的一些琐事,新帝继位有些人总是不服的时常暗中生事,家父虽卧病在床可依旧挂念着朝中的事一心系着陛下,所以就托刘柏禹每次都将朝中情况整理后告知一同商议。”
“这次他们商议的可是神符门的事?”孔傲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孔老怀疑神符门的事情是家父与刘柏禹在暗中策划的?他们商议时我有几次都在,的确只是一些朝中的琐事而已。”青年不悦,诬陷他人是不义,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人。
孔傲淡淡笑道:“世子不必恼怒,老头子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两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句,品着茶赏着月下的清湖,还有几声曲儿丝丝入耳,愁绪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