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清说著说著发现顾云昭竟怔怔得盯着自己出了神,不由轻轻碰了碰她的肩道,“云昭,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想今儿好像工部那边还要再来给我送宅子的图纸,算著时辰我怕是要赶紧回去了,免得公公再扑个空。”顾云昭说著转过了头,掩饰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那你赶紧回去,我去给云岚送了红糖丸子也回屋了。”顾云清闻言松开了顾云昭的手。
“阿姐!”
谁知就在顾云清转身之际,顾云昭却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顾云清回过头看她。
“阿姐那日给我的腌梅子很好吃,不知是哪儿买的?”
“那……哦,那是一个朋友送的,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帮你要些。”
顾云清脸上的笑意有一丝凝结,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
“好。”顾云昭点点头,缓缓松开了顾云清的手。
姐妹俩在小径上就此别过,看着顾云清翩然清瘦的背影,顾云昭浮于脸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为什么,顾云清的身上会有伽南香的味道?!
伽南香,是沈誉独爱的一种熏香,沈誉喜把它日复一日地点在案台上,以香熏人,凝神静气,顾云昭对这个味道是再熟悉不过了。
上一世,她曾擅自做主给他换过别的香料,谁知素来好脾气的沈誉竟大发雷霆,两人为此闹了好几天。
可是闹过以后,沈誉案台上点的却依旧是这款伽南香。
再后来,顾云昭在宫里日子渐渐难熬无助,她开始和香娘学着调香,做的最多的也是伽南香。
此款香料中有一味香材乃异域贡品,非寻常人家所能得。而宫里熏香的人虽多,可大家皆知沈誉钟爱此香,多少都会有所避讳区分。
顾云昭的心仿佛被人重拳一击打出了一个空洞,任由迎面的风呼呼地往里直灌。
都说闻香识人,那究竟为何顾云清的身上会有迦南香的味道?
顾云清是认识沈誉的,假设今日她外出偶遇沈誉,两人见面攀谈相聊片刻也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这伽南香的特点顾云昭是再清楚不过了,此香前调轻,后续长,需近身久沾才会染上一二。
也就是说除非顾云清和沈誉有非常近的接触,而且接触了很长时间,那顾云清的衣衫上才可能沾染上伽南香的余香。
思及这一点,顾云昭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定在了原地,玄歌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唤回了她的神。
“怎么了?”顾云昭恍惚地看向玄歌。
“工部侍郎大人派来的公公应该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姑娘您赶紧回去吧,让人等久了不好。”玄歌道。
一路上,顾云昭还在想伽南香的事,是以当她看到那个来送修葺文书图纸的公公时,眸子里顿时就淬出了寒意。
上一世,顾云昭呼风唤雨号令后宫,内侍太监中,只要不是常年在冷宫那一片做苦役的,大多数的面孔她都还是有些印象的。
眼前这个眉目清秀长相机灵的小太监哪里是工部派来的,他分明就是沈誉的人。
沈誉!
这个她努力想要闭耳不听、绕开不见的人,竟一直和鬼魅一般在她的四周挥之不去。
宫里、府上,她所熟悉的人和事,好像都能和沈誉沾上一点关系!
小太监显然没有发现顾云昭的不悦,见了她就殷勤地贴了上去,展开了图纸便滔滔不绝起来。
“侍郎大人说,这戏台子的梁柱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建成的,姑娘若是喜欢听戏,只要将湖里的水重新引渠打活,再从无锡那边寻些好看的假山石头,养些荷花鲢鱼,一年四季的景色就都齐全了……”
顾云昭单手托腮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那股子不悦又慢悠悠地冒了头,冷著脸就打断了小太监的絮叨。
“张连笙,既然殿下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想要帮我修葺这座御赐的宅子,那你可问过殿下,这花销银子是算在殿下的头上,还是工部的头上?”
“这……殿、殿下……”张连笙有些慌张地眼珠子直转,结巴了老半天方才“咦”了一声反问道,“顾姑娘怎么认得奴才?”
顾云昭闻言脸色微变,暗叹糟糕,方才一顺口竟直呼了这厮的姓名。
算算时间,现在的张连笙在沈誉身边也只不过是个勤快跑腿的,连贴身亲信的边儿都还没沾上。
等到将来他一步一步取得了沈誉的信任揽权在手独霸内侍司的时候,旁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张公公”,除了沈誉,鲜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咳,咳咳!”顾云昭连忙假装咳嗽了几声,欲盖弥彰道,“公公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但凡认识五殿下的,有哪个没听过公公的大名。”
“哎呦,姑娘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张连笙显然很吃这一套吹捧,闻言便有些飘飘然了,“不瞒姑娘,关于花销银子,殿下确实未曾提及过,但这修葺宅子的图纸可是殿下亲手绘制的,熬了好几宿呢。”
“哦?”顾云昭毫无兴致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纸,“殿下这是抢了工部侍郎大人的活儿啊。”
这话本是顾云昭的嘲讽,可入了张连笙的耳,倒成了小姑娘撒娇的暧昧语,是以他一个劲抿嘴笑道,“可不是,殿下对姑娘的心思可真是日月可表呢。”
日月可表?呵,好一个日月可表!
沈誉这是变着法子想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让她继续当他的掌中之物,如此日月可表的心思她可无福消受!
顾云昭顿时没了应付张连笙的心思,忍着当即撕烂那几张破图纸的冲动拂袖而起,忽然笑道,“那烦请公公回去帮我问问五殿下,既然拂碧园是我要住过去,这两日我能不能去当个监工看看工部的人干活儿是否称了我的心意?”
她这一开口,显然就是下了逐客令,张连笙只能一脸为难地走了。
顾云昭以为此事就应当是不了了之了,谁知几日后,工部那边又来了个主事大人,带着改好的图纸和一份圣人的口谕,宣顾云昭去拂碧园当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