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顾云昭片刻,见她闭了嘴再无下文,裴彦文挑眉道,“编完了?”
顾云昭双手绞著腰带,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没编,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绥川,报官!”
不等她说完,裴彦文把手中的笔一丢,冲著绥川就是一声吩咐。
眼看绥川二话不说就要上来擒她,顾云昭一跺脚,指著裴彦文就凶道,“报什么官,裴彦文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夜闯侯府,居心不善,报官抓你秉公处置,我怎么小人了?”
裴彦文也有气,就气眼前这个美人坯子根本是说一套做一套。若是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顾云昭怕是能在他跟前开染坊了。
“你不小人?”顾云昭冷笑,“你不小人为何收了我的庚帖就没了下文!”
她这一吼,把绥川给吼住了,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就为这事?”看着顾云昭气得红了眼,裴彦文在心里结结实实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先让绥川退了下去。
但他轻描淡写的口吻再次激怒了顾云昭。
“就为这事?”她照着他的口气把话重复了一边,“裴大人可知宫里春末就要选秀女了?”
见裴彦文点点头,顾云昭只觉得自己突然就成了跳梁的小丑。
“那大人可知,如果我不提前想办法,五月秀女的名册中就一定会有我的名字。”
“顾姑娘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求自保!”
顾云昭懊恼地瞪着眼前这个仿佛事不关己的男人,想着她今晚冒险夜闯侯府是不是真的来错了!
“我虽然还在守孝,但只要五殿下想法子,我就算戴孝也能选秀。是殿下情深非我不可吗?不,你们都错了,你们都以为他沈誉要的是我,可他要的其实是能掌控顾门骑兵的助力。裴大人辅佐太子多年,难道连这点都看不懂吗?”
“真视他为洪水猛兽,又为何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嫁于他?”裴彦文缓缓站起身,看向顾云昭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
顾云昭有百般理由卡在嗓子眼儿呼之欲出,但她真的解释不清,自己是如何倾尽所有却最终惨死沈誉剑下,又是如何蠢到虚度了整整十二年几乎家破人亡才看清了沈誉的真心。
是啊,真的说不清。
连她自己在看到沈誉那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孔时都会恍惚,这个眼露爱意的男人,就真对自己毫无留恋,说杀就杀,绝情绝意吗?
想到这些,顾云昭忽然自嘲一笑,“人总是要栽了跟头才会知道疼,家逢变故双亲骤逝,云昭的所念所盼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了。大人若是不信,那就把庚帖还给我吧。”
此路不通,总有别的法子,全汴京城不是只有裴彦文这一个男人,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青灯古佛寥渡此生,也是一条路。
“庚帖在我母亲那里。”
就在顾云昭胡乱替自己想着退路的时候,裴彦文忽然开了口。
“你……”顾云昭气到词穷,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她发红的眼尾。
“你放心,五月秀女名册上,一定不会有你的名字。”
顾云昭突然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她涨红了脸,瞪着眼睛肆无忌惮地抬头去看裴彦文。
这男人紧绷的下颌微微扬著,眉眼中的波澜不惊透著从容又危险的张力。
顾云昭并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裴彦文的脸,但她总觉得这男人的皮囊是好看的。
其实上一世,她与他根本不曾有过近交,但沈誉和裴彦文的那些明争暗斗她却早有耳闻。
沈誉所想的,是金銮殿上的那一把龙椅。
可他并非太子,所想既为死罪,要名正言顺成为九五之尊他便先要扳倒太子,而裴彦文正是太子身边最擅谋略的权臣。
所以,裴彦文一直都是沈誉的眼中钉。
“既已收下了庚帖,你为何不早说。”收回了目光,顾云昭的口气也缓和了一些。
只是看了裴彦文这一眼后,她不由心生惋惜。
如此威严自持出类拔萃的一个人,上一世不过就是去了一趟江南,竟说没就没了,真的是可惜了他那前程似锦的亨通官运。
“就为了一个庚帖夜闯侯府,顾云昭,你是觉得脑袋架在脖子上显多余吗?”裴彦文回瞪她,“今日你这是侥幸被绥川碰上,换个人,你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假如不是绥川,我又怎会被抓住?”顾云昭也不服,“再说了,那对大人来说不过是张庚帖,对我来说却是前路。”
“前路?你当侯府那些夜行侍卫是摆设吗?你别还没上路就被人给扣下了。”裴彦文气得拂了袖。
“一回生二回熟嘛,说不定下次我还……”
顾云昭本想假装看不见他的火冒三丈,可当裴彦文凌厉的眼神扫向她时,她还是吓地收了声。
裴彦文哭笑不得,一脸嫌弃地推开门道,“顾云昭,这样的事没有第二次,现在给我立刻回去。”
“怎么回?”顾云昭愣了愣。
“怎么来怎么回!”裴彦文看了绥川一眼,暗中示意他跟着。
顾云昭这回倒乖乖地应了一声,临走却又转过身对裴彦文道,“裴大人你放心,等你与我成了亲,便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哪怕是养个……养个外室什么的我都不会多说半句。”
裴彦文蹙眉,刚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顾云昭已经转身跟着绥川走远了。
当晚,裴彦文在书房等绥川回来以后才移步回了内宅。
绥川素来寡言,可今晚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想问什么就问。”裴彦文把步子放缓,顺着小径慢慢踱步。
“爷,您真要娶顾姑娘?”
“不行?”
“不是不是!”绥川慌忙摆手,“就是……麻烦。”
裴彦文笑了,“怎么麻烦了?”
“这个顾姑娘,胆子太大,很麻烦。”绥川拧眉。
裴彦文驻足,看着天际边的一弯弦月,似喃喃自语道,“只是麻烦倒不怕,怕就怕另有所图。”
他素来清傲,在朝为官又深得圣心,长年累月树敌无数,自然就生出了隔心待人的本能。
裴彦文一直认为世上之事,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如实。
如果顾云昭所言非虚,她和沈誉之间,不过就是少女情窦初开的一桩旧事倒也罢了,但如果这是沈誉的另一番计谋呢?
裴彦文摇头轻笑,眼底翻滚著晦涩不明的狠厉。
呵,美人计吗?他还真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