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姑娘您终于醒了!”
玄歌沙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顾云昭缓缓睁开眼费力想去看,却发现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玄歌?”她用手四下探了探,问道,“为什么不掌灯?”
“姑娘,姑娘我在这儿,您别怕!”玄歌一把抓住了顾云昭的手,那冰凉的指尖让顾云昭微微一颤。
“掌灯,玄歌!”相比右肩撕裂般的疼痛,顾云昭更恼眼前这无尽的黑暗。
可玄歌并未应她,只紧紧握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哭。
顾云昭这才发现,眼前这一片漆黑并不寻常,她眼睛看不见,并不是这儿没有掌灯,而是……
“你中了复血散,毒素灼气又未曾清除干净,所以伤了眼睛。”裴彦文的声音在顾云昭的耳边响起。
顾云昭一愣,举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挥了挥,确实什么都看不见。
“是那支箭?”顾云昭低问似喃喃自语。
“是。”
“你可受伤了?”顾云昭仰起头,目光因为无法聚焦而空灵茫然。
“没有。”等了片刻,裴彦文低沉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顾云昭暗自松了口气,对玄歌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同裴大人说。”
玄歌吸了吸鼻子,应声退下了。
屋子里似乎是点了蜡烛,隐约能闻到烟火味。
撑著没有受伤的左手坐稳了身,顾云昭偏头问裴彦文,“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两夜。”裴彦文的声音听着不近亦不远,顾云昭猜他应该就坐在桌边。
“这毒能彻底清除干净吗?”
“能。”即便知道顾云昭此刻看不见,裴彦文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是什么人想要杀你?”
“……就是一些流匪,此事不用你过多操心,我会……”
“裴大人。”顾云昭敛了敛因毒素而染灰了的双眸,突然打断了裴彦文的话,“还请大人看在我舍身相救的份上,和我说句实话。”
性命攸关的事岂是儿戏!
裴彦文是她的救命稻草,可假如这根稻草日日身处险境,那她岂不是更危险。
“你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裴彦文轻轻咳了一声。
“专射分羽箭的乌木弓造价昂贵,卖了弓和箭都够那些流匪吃喝玩乐一阵子了,他们又何必还要以身犯险来索大人的命?”
分羽箭虽罕见,但对顾云昭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沙场之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刃利器她见得多了。
“姑娘见识广博,什么都瞒不过你。”裴彦文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笑意。
“所以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顾云昭有些不耐了,她还是觉得浑身都疼,实在也没什么闲情逸致一直和裴彦文打哑谜。
“是越王。”裴彦文坐在桌边看顾云昭频频皱眉,也就没有打算再继续瞒她。
她身中剑伤又染了剑毒,若再费心费神旁的杂事,确是百害无利。
“越王怎么会突然……”顾云昭顺势接话,可才说了几个字后她便愣住了。
今日这场暗杀,是冲着她来的!
越王是先帝的第九个儿子。
先帝暴毙之际,越王正率兵与北拓交战,当他大获全胜回汴京奔丧时,当今圣上已绞杀了昔日的东宫太子荣登九五之位了。
长兄被杀,皇叔谋反,朝中权臣倾覆混乱不堪,越王以一己之力率一万飞鱼精锐杀出重围,一退再退,最终在北拓边境销声匿迹。
这些年,圣上一直在派人寻找越王及其党羽的下落,宣的圣旨口谕皆是——承大统之道,迎戎装归故。
可事实上顾云昭的父亲曾在敌国边境见到过越王数次,但双方从未坐下冷静谈判过。
事后顾云昭也曾问过父亲,顾门与飞鱼曾为同僚手足,为何如今会落得兵戎相见的下场?
顾将军沉默良久才道,“侍主异谋,大道不同。”
顾云昭那时才明白,越王是真的投效了敌国。
而从举兵叛变的那一刻起,越王就一直对顾门骑兵虎视眈眈。对越王而言,将顾门骑兵尽收麾下是他和敌国联手布局天下的一步重棋。
想到这些,再回忆过往,顾云昭便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上一世她也在香积寺点了长明灯,可那时的她对裴彦文心存反感,从头至尾都不曾与他有什么接触。
现在想想,当时官船停靠应州城的那日裴彦文确实是晚归了,若是她没记错,那天直到天黑以后船才起锚离了岸。
第二日她便听闻护卫议论裴大人遇刺受了伤。
但她当时满心只想着快些回汴京见到那个人,对其他的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所以,越王的事上一世也发生了。
只是那次是裴彦文替她挡下了这一箭,而这次,她却阴错阳差地还了他这个欠了一世的人情。
厢房里一片寂静,顾云昭靠在床头沉默不语,裴彦文猜不出她心中思虑,想了想便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将行刺的那几个人活捉了,船离了岸,越王的手也不可能伸得这么长了。”
顾云昭却淡淡地摇了摇头,颇有遇乱不惊之色。
“大人多虑了,我并不担心。越王的心思我们顾门是再清楚不过了,他要的无非就是双扇兵符,想借我阿爹出事趁乱一统我顾门骑兵。可越王这趟算是白跑了,因为就算他杀了我,也是拿不到兵符的。”
“兵符并不在你身上?”
裴彦文不知顾云昭一脸的愁思从何而起,他只是问了世人皆想探知的一个问题。
顾将军死了,将军夫人也一同殉葬了,那么可号令顾门骑兵的那两枚双扇兵符到底落在了谁的手上?
“不在。”顾云昭回答的特别平静,“顾门将相辈出,我不过一介女流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兵符。”
“如此你便放宽心好好休息,有人会帮你施针把眼睛里的余毒清除干净的,过两日你的眼睛就会没事了。”
顾云昭的口气听不出真假,但不管她有没有隐瞒,裴彦文都没有继续追问。
可这般欠了顾云昭一个大大的人情,裴彦文心里便埋下了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