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门外传来江老大高亢的声音:“李大夫来啦,李大夫来啦!”全家人顿时眼睛都亮了,忙迎了出来。
李大夫风尘仆仆,一声不吭,脸色紧绷,一脸不情愿道:“老夫染了风寒,身体有恙。要不是你家老大求得紧,答应给我劈半年柴,老夫才不会撑了老命,赶这么远路过来呢!”
众人忙连连称谢。李大夫这才慢吞吞来到炕前,查了伤口诊了脉幽幽道:“流了这么多血,这是想要命啊!多亏这孩子命大,还留着一口气。”
众人忙纷纷央求道:“这么说还能治!李大夫您快给用药吧。”
李大夫摇摇头道:“药方我出得了,可你们也未必买的起呀。你家姑娘都到了这般田地了,又岂非名贵药材救得活?”
江老汉抹了一脸嘴巴子,道:“卖房子卖地也得救我姑娘!李大夫,您开药方吧。”
这边李大夫刷刷刷地写着药方,那边老二和老二媳妇相互使了个眼色。
老二媳妇道:“即使卖房子卖地也得有个时间啊!人命关天,这一时半刻哪里凑得到这么多钱买药呀?”
老大媳妇也道:“要不先请李大夫开些应急的药,先应付一时是一时?”
“对呀,应急要紧。”老二媳妇应和道。
刚刚撂下笔准备离开的李大夫无奈又坐回椅子上,又开了一张药方,递给江老汉,道:“用这些药顶着,标本都不治,怕这两天就熬不过啦。”
江老汉顿时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上前握住李大夫的手,道:“李大夫您见多识广,您知不知道咱村哪家想要多买些土地,多置办些宅院的?咱家今天就能签房契地契,倒得出来地方。”
还未等李大夫回话,老二媳妇抢先道:“今天就倒地方,那我们睡哪呢?睡大街上吗?”
老二也附和道:“爹,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陆家欠我们的,就应该陆家还!我这就去陆家说道说道。这笔药费要陆家担!”
江老汉瞪了江老二一眼,仰天道:“你们看看莺莺,哪有时间等你们理论啊!”
老二媳妇不服气:“爹,你不替我们想,难道不替崽子们想想吗?要家没家,要地没地,长大了还怎么娶亲生子啊?”
江老汉气得直哆嗦,道:“你们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个大活人在你们面前死去?”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莺莺是我亲妹妹,是俺家那口子的小姑子,我们怎么会见死不救?只不过太着急罢了。”江老二忙替媳妇打个圆场。
“什么都别说了!”江老大吼道,“李大夫,你知道咱江家村谁想置办田地吗?”
李大夫捋捋胡须道:“听说村东头江秀才家要给秀才置办个宅子做厢房,让二太太搬过去住,好像是两个太太天天在家里斗法,不太平。又听说村西头江财主家想多置办点土地,雇人种田抽提成,如果你们把地卖给他,把一部分收成给江财主,种的还是自己家的地。”
“多谢李大夫告知,我送您。”江老大道。
“不必了,你们好自为之,早点度过难关就好了。”望了望江老大,又道,“别忘了抽空给我老人家劈劈柴哈。”说完,就出了门。
李大夫本不是江村人,走南闯北,走到江家村。挨家挨户治病救人,最知道东家长西家短,从他嘴里得到的信息不会有错。
江老汉即可命令老大去村东江秀才家卖宅子,自己则去村西江财主家卖地。
临走时望了一眼二儿子和二媳妇:“你们就去陆家要个说法吧,能要回来药钱是最好。”
炕上江莺莺听着听着也弄清了谁对自己好,谁有私心,牟足了劲,叫道:“爹,娘,大哥!”
三人忙凑到炕前,连连道:“莺莺,莺莺,怎么,不舒服吗?”
江莺莺牟足了劲,提起嗓门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我这一生也不后悔为你们家人。其实说起来,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日都是赚的。你们就不要救我了,家里,家里不容易。爹,娘,大哥,你们就答应我吧。”说完,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作为刚穿越来的与江家非亲非故的江莺莺,真切体会到了亲人的温暖。没料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为亲人再死一次又如何?不过是两眼一闭,十八年后又是好女一条。说不准两腿一蹬还能再穿越回去也说不定呢。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还想着为着这个家放弃生命,江老太伤心得不行,连连给江莺莺擦泪。都是贫穷惹的祸,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江老汉叹了口气,大声命令道:“都各自忙去吧!”
昏昏沉沉睡了三天,江莺莺才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不在老江家的炕上,而是在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想来家里如今已经要田没田,要宅就只有这一间临时搭建的茅草房了。
心里羞愧万分,又气愤万分:等姐养好伤,一定要让你们陆家人知道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没想到刚刚穿越来,不仅成了弃妇,还成了家里的瘟神。唯一让江莺莺庆幸的是:娘家人对她的好,虽然哥嫂也有些小心思,可江莺莺都能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娘给她下了一碗粥,卧了一个鸡蛋,家里的七八只鸡被搬到小小的茅草屋前,显得有些拥挤。每天早上去鸡窝里摸鸡蛋,便江老太最兴奋的事。
江老太对江莺莺温和地说:“快,趁热吃,大母鸡刚下的蛋,从鸡窝里拿出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呢。”说着拿勺子崴了一勺鸡蛋喂到江莺莺嘴边。
“娘,我吃不下。留给侄儿们吃吧。”江莺莺道。
“他们都有,都有。”江老太劝道。
“娘,你给我喝口粥吧。胃里堵得慌,心里也堵得慌。”
“娘知道你心里苦,人是铁饭是钢,不养好身子怎么有力气讨回公道呢?”
都道知子莫若母,怎的不是亲生的也心连心吗?江莺莺心里翻江倒海,侧过身去,不想让江老太看到她流泪的脸。
这时,老大媳妇蹑手蹑脚地进来,道:“娘,咱家买米的钱还有没有了?没米下锅了。”
江老太磨磨蹭蹭地在身上掏了老半天,才掏了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老大媳妇磨磨蹭蹭道:“上次老二去陆家讨说法,陆家就只给了几十两银子打发了回来。要我说,陆德那厮现在身体这么好,都是托了我们莺莺的福。他们陆家时来运转了,我们江家却倒了这样大的霉,哪有这样的道理?”
二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带着儿子进来了:“是啊,娘,他们老陆家应该全权赔偿我们!我们还没跟他们算莺莺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呢!”
江老太缓缓道:“啥事等男人们从田里回来再说吧,我也做不了主。快到晌午头了,快去给他们送饭去吧!”
“娘,我饿,我想吃鸡蛋!”老二儿子下生眼尖,瞅到了碗里的鸡蛋,馋的直流口水。
江莺莺转过身来,吃力地说:“二嫂子,我吃不下饭,快给侄儿吃了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二媳妇扭扭捏捏地蹭过去,拿起鸡蛋放到儿子手里,下生高兴得一溜烟跑了。
“别瞎跑!找你上生哥哥玩去!”儿媳妇抻着头,冲着门外喊道。
等两个媳妇送饭去了,江老太嗔怪道:“你这丫头真是的,谁现在最需要营养还不知道吗?你这身子伤得不轻,不多补点可要落下病根的。你还这么年轻,身子垮了不仅要遭一辈子罪,而且还怎么再嫁人啊?”
什么?还要嫁人?江莺莺惊出一头冷汗。敢情这古代的女人生下来真的就是为了嫁人嫁人,传宗接代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江莺莺看来,无论是陆家这碗饭,还是江家这碗饭,都不怎么好吃,要么太毒,要么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