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尽苍生，不过是怕你受伤。”
秋叶紧紧闭上眼，不知是什么湿润了眼眶，凝结成泪珠，汇集在眼角，缓缓滑落而下。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的竟全是道长一颦一笑的模样。
他恍然间恢复思绪，猛地睁开眼，看着道长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他下不去手，正要收回利剑，却不料速度太快，他已经无法控制了。
“道长，快躲开！”他嘶声裂肺地冲他吼道。
即使恨了一千年，到最后真的有机会报仇，他还是无法下手，心底那个恨字的背后，是一个更大的爱字。
“嗯……”
利刃一点点刺入他的心口，鲜血瞬间侵染了长剑，寂静的厅堂，此刻只有鲜血沿着刀光一滴滴掉落在地摊上的声音在耳畔回旋。
“嗒……嗒……”
秋叶缓缓抬起眼神，道长那副平静如水的面容霎时映入眼帘，除了微皱的柳眉，他丝毫看不出道长的痛苦，就连喉间发出的也只是轻轻的一声呻吟。
“道长！”
秋叶慌忙拔出长剑，眼睛瞬间瞪大，满脸惊恐地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剑锋，他的心竟狠狠疼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忽然一软，长剑便顺着指尖掉落在地，响起一声轻灵。
“我欠你的，这就算还清了。”
终了，他对秋叶仍是淡淡几句，眼神里从未流露出多一点点的感情，哪怕怜悯也没有。
“道长……”秋叶忽而自嘲一笑，看他双脚一颤，整个人缓缓瘫坐在地上，就像脚上的骨头被挖空，再也没力气站起来。
“师兄！”白弦衣一个箭步走上前，慌忙地扶住他，眉头紧皱，神情十分紧张，“师兄，你撑着，我这就给你疗伤。”
说着，白弦衣就要伸手给他把脉，那一瞬秋叶竟有些期许，到最后他还是希望沧海活着。
岂料沧海轻轻推开他的手，淡淡道：“你当我千年的修为是白费的吗？还需要你给我疗伤？”
“师兄，你……”白弦衣的神情隐隐露出几分疑惑，沧海却未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放不下道家，但你为所爱之人放下了，那么往后余生，便不要负她。”
说罢，沧海对他露出浅浅一笑，缓缓抬起头，眼神移向秋叶，恰好与他对视，可他不知道这几秒对视于秋叶而言，内心早已疼入骨子，千万种思绪交杂在心里，不知言甚。
“欠你的太多，我不想再躲了。”
他的衣衫被鲜血侵染得愈发鲜红，嘴角溢出一抹红更是灼伤秋叶的眼眸，霎时间眼眶泛红，微微湿润，眼泪汇聚眼角。
秋叶看着沧海的样子在他眼前从清晰到模糊，不经意间颤动睫毛，只觉脸上痒痒的，而沧海的模样在眼前又瞬间变得清晰。
“这一千年，你对我只有歉意，从未有过爱意吗？”
秋叶缓缓蹲下身，仔细地盯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张不见痛恨，见时不忍的面孔，那副伤他极深，却又爱得入骨的模样。
“从未。”他依旧很坚定，即使终了，也不愿给秋叶一点点期许。
秋叶缓缓闭上眼，奈何两行青泪先后落下，他从来就不坚强，当初只要有一人陪他看遍繁华锦绣，他便终其一生对那人。
刚刚好，那个人便是沧海。
“若来生……”他努力睁大眼睛，语气哽咽了一下，“来生你不是道士，我不是妖，你可否为我相信一次情爱？”
“情爱……”
说着，他忽然轻咳几声，缓了缓才继续说道，“若来生，你不再是男儿身，我不入道门，你也不是妖，到那时，我再去寻你，许你今生未曾兑现过的所有承诺。”
说罢，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皮忽而似落幕，缓缓遮盖住那双似星似尘的眼眸，再也不会看他一眼，喊他一声：“秋叶。”
“师兄，来生就做个普通人吧。”白弦衣强忍心疼，为沧海理了理衣裳，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血，为他保留最后的风光。
“即使死了，你也还是在意这断袖之名。”此刻他的心便如坠入寒冰地狱，千刀万剐后，再遭烈火焚身，被灼伤得千疮百孔。
他觉得那句“若非你不是男儿身”是那么的嘲讽。
“白弦衣，你说，情爱是否真要分男女？”
“我不知道。”他面无表情，淡淡答道，“但我了解师兄，他若真有在乎的人，断袖又何妨？大概他喜欢的人不是你，方拿断袖为借口。”
“借口？”他忽然仰天大笑，身子微微颤动，眼角泪愈发苍凉，那凄惨的笑声萦绕悬梁，听来是何等的心碎。
早已猜透沧海的心意，却非要等白弦衣给自己最后一记重击，他才肯学会面对现实。
“我穷极一生，终了，却还是得不到你的心。”
秋叶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捡起脚边的长剑，仔细打量着侵染在上面的鲜血，指尖轻触，点起一滴，表情沉重。
“道长啊，其实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断袖不断袖的，不过就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一个人想牵一个人的手安度余生。”
说着，他缓缓抬起眼神，看向沧海那恍如睡着的神情，眼中带泪，却尽是柔情似骨：“不顾世俗眼光，不顾天下反对，也不论别人有多好，我要的就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白弦衣眼神复杂地盯着秋叶看了一会，悄悄瞥了一眼长剑，似乎想说些什么，上下唇轻碰却戛然而止，缓缓移开眼神，轻叹一声。
“秋叶，回狐山吧。”
落下这一句，白弦衣正欲把沧海带走，秋叶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目光不移地盯着沧海，神情间似有万般不舍。
“可不可以……”他的语气哽咽，微皱的眉头下，那双眼神竟闪过几丝卑微，脸色多似恳求，“不要带他走？”
白弦衣的表情愣住了，诧异地盯着他，怔了几秒后，语气震惊问道：“守一具白骨，你可值得？”
“只要是他，哪怕黄土白骨，也值得。”他说得如此坚定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