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和伊诺同时屏住呼吸,但奇怪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底部是圆形的容器里,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乌黑的天花板。
『妈的,本王居然掉进桶里了!』泡泡气急败坏地小声叫道。
伊诺也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楼梯旁有这只木桶,他们两个一定会被徐理事发现。
他们虽然看不到桶外的情况,但却能够清晰地听见桶外的对话。
『时光如梭,海盗公主,我们又见面了。』只听徐理事淡淡地说。
『呵呵,时间过得真快,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子声音应道。
伊诺的心中一凛,仅有的一只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这声音他听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了。
『十六年前,我是宾,你是主,十六年后,我是官,你是囚,果然世事难料。』徐理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感叹。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海盗公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怕死吗?』
『呵呵,世上哪会有人不怕死,只是,如果你经历过比死更加痛苦的事,再去面对死,就会觉得它也就稀松平常。』
『一个妖灵族女子居然能这么豁达,反倒让我这身为前辈的老头肃然起敬。』
『老头,你废话有点多,有话直说吧。』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夜少主从小在我的监管下长大,他对我,可能比他的父亲都要尊重,所以,姑娘你不用把我当成敌人看待。』
『如果,他在我眼里都是敌人的话呢,老头?』
『哈哈,我不这么认为……海盗公主重情重义,放荡不羁,女中豪杰,夜少主外柔内刚,宅心仁厚,人中龙凤,两人只不过爱的不合时宜罢了,没有谁对谁错,以姑娘的性格,更不会因爱生恨。』
『老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说下去?』
『十六年前一别,夜少主虽从未再踏上月牙岛一次,却每年都会派人带着满船的财宝到岛边伪装商船,被派去的人回去之后,夜少主会不停地盘问你的情况。
十年前,夜元首逼迫少主与政阁总卿柯柴牧的女儿柯菲儿完婚,夜少主在新婚前夜带上所有行李逃走。
两天后的夜晚,少主被夜元首派出的追兵在星空海上抓获,夜元首把夜少主关了整整三天三夜,并写下整整三页申请书,准备提交给国王大人审核,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说下去。』
『夜元首要申请一张血洗猫城的屠杀令,夜少主跪在他父亲面前血泪俱下,苦苦哀求,夜元首才没有把这张申请书交给国王大人,从那以后,少主的性格完全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失魂落魄,他娶了柯夫人,用力做好夜元首交给他的每一件事,直到今天夜元首卸任。』
『他对我的心,一直都没有变,对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明白吗?姑娘。』
『我不奢求他能来看我和伊诺,也不奢求他有朝一日能娶我,我只需要知道,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伊诺就像被一道雷电劈过一样,全身麻痹,无法动弹,耳朵里嗡嗡作响,回荡着猫柒雪说的那句话:『我不奢求他能来看我和伊诺……』
『那孩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年应该十六岁了吧。』
『嗯,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认真而又努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不怎么讲话,但是见到我就会破口大骂,哈哈……』说到这里,猫柒雪笑了出来,『对了,他从小就梦想当一名探险者,去寻找大陆上的宝藏,其实挺好的,可我担心他会找不到同伴,因为他是一个只有一只耳朵的猫儿,很多人类会冷落他,疏远他,但我想,这也正好可以让他学会怎样看清身边的人,真正能陪他走到最后的同伴,一定是那些不在意他种族的人。』
伊诺不知不觉间,泪水流了满脸,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在泡泡的肚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猫柒雪捡回来的孤儿,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以为猫柒雪照顾他是为了消除自己做海盗的罪孽。
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猫柒雪可以为了钱财不惜容颜,在奶奶的抱怨声中坚持做了十几年的海盗,明白了为什么猫柒雪可以不管不顾别人说她是「找不到男人的女海盗」,忍着委屈把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拉扯成可以跟她吵架的少年。
只是她从来都装作毫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让别人很轻易地忽视了她的脆弱,认为她就是那么一个没有烦恼、率真洒脱的猫族女海盗,可她却默默地把那份相思,那份委屈,那份不甘,还有那份被时光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期待——全部深藏在心里。
她不会对别人说,也没人可以说。
而现在,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心爱的人」,却终究不能给她一场,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见证的婚礼,等待她的是冰冷的镣铐,和即将踏上的刑场。
『臭蛋,先别难过了,老头要露出真面目了。』
耳边传来泡泡的提醒,伊诺擦了擦眼泪,听到徐理事说:『姑娘,喝下这瓶药剂吧,这是他嘱咐我准备给你的,喝完之后,我会告诉你,这瓶药剂的作用。』
伊诺闻言大惊失色,想起虎头人喝完以后的反应,他禁不住冷汗直流,第一反应就是——冲出魔袋打翻那瓶药剂!
可是正在这时,泡泡却突然关上了袋口!
『泡泡,你干嘛?!开门!』伊诺大吼道。
任由他怎么大喊大叫,泡泡始终拒绝为他打开袋口。
片刻过后,透过泡泡那隔音效果极好的肚子,他隐约听到猫柒雪说了一句话,他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尝起来有点苦,老头,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