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休息的怎么样?』猫震天从座位上起身,语气温和地问道。
餐桌上的其他人也都自觉地站立起来,因为这场晚宴,夜羽燃才是主角。
『大叔,鱼干真是太好吃了,就是吃完之后很困……』夜羽燃挠着后脑勺,在猫震天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猫震天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能得到小少爷的赞赏,是我们最大的荣幸。』说着,他往夜羽燃的酒杯里斟满了蜜酒。
夜羽燃留意到在自己左侧,猫玖辰的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似乎还有一位客人没有到,不禁想道:「难道有人跟我一样,吃了太多鱼干没睡醒?」
『猫城主,请问这是哪位客人,这么大排场,难道还要我们少主等他是吗?』徐理事轻拍了下桌子,语气不善地说。
『小少爷,徐先生,对不住,对不住,马上就到。』猫震天连声赔罪,侧过头对猫玖辰说,『你快去看看!』
『大叔,不要紧,反正也没事。』夜羽燃和声说。
『真的对不住……』虽然仍旧满口抱歉,但猫震天看向夜羽燃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敬意,他指了指席上夜羽燃没见过的老头和年轻人,说,『小少爷,这位是掌管财政的猫痴渝,这位是猫城卫兵队队长猫三角。』
夜羽燃刚夹进嘴里的一块鱼肉直接喷了出来,就连对面的徐理事也在强忍着笑意。
『猫吃鱼?三脚猫?哈哈……』夜羽燃捧腹大笑。
那个名叫猫痴渝的老头气呼呼地拍了拍桌子,说:『小伙子,我的名字可没那么肤浅,我是痴心不改的痴和此志不渝的渝,这是……咳咳,这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名字,咳咳……读过书的人才能懂的。』
猫痴渝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一边捋着自己颌下稀松的几根胡须,模样十分滑稽。
夜羽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站起身举杯敬猫痴渝:『晚辈无意冒犯,请猫爷爷原谅。』
『嗯……嗯,好孩子,比我想象中懂事太多!好!好!』猫痴渝一连说了两声「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羽燃忽然注意到,在猫痴渝的脖子上挂着一件尸木吊饰,上面刻着一个「k」的字样,他记得王室中的政阁总卿柯叔叔也有一个相同的吊坠,不觉多看了几眼,心头飘起淡淡的疑惑。
『猫队长,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夜羽燃又举起酒杯,向猫三角示意。
猫三角身份不高,又没有年龄上的资本,见夜羽燃起身向自己敬酒,不免有些诚惶诚恐,立刻站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夜少爷,您实在太客气了……』
徐理事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示意夜羽燃进入正题。
『大叔,其实……其实晚辈这次过来,是想跟您谈谈「月枫合约」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夜羽燃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出来,因为他打心眼里愿意亲近这些猫族,但又不可避免地要跟他们谈起这些没有温度的利益问题,这让他感到心里有种针刺般的痛。
『咳咳……好孩子,你是怕伤害到我们吗?我们知道,其实,这不是你的决定,所以,咳咳……像个男子汉一样说出来吧。』猫痴渝一边咳嗽,一边微笑着对他说。
夜羽燃看着他那干枯的脸庞,爬满了额头、如沟壑般的皱纹,随着咳嗽而不停颤动的佝偻身躯,又想起猫城浅滩上简易粗制的堡垒,那一片片低矮简陋的木房,以及大叔的坦诚相待,话竟噎在了喉头。
眼前的所见告诉他,这是一群贫穷的妖灵族平民,而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压榨他们!
徐理事看他说不出口,一口喝完杯中的酒,正要替他说出来,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徐理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手下的士兵,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坐在隔壁专门为他们设下另外一桌宴席上,享受美酒与烤鱼才对,但是现在这个士兵却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身上只穿了一件长衫,前胸、后背上赫然是一道道鲜红的鞭痕。
『发生什么了!』徐理事严厉地问道。
那名士兵跑到桌前,「咚」地一声在夜羽燃座前跪下。
『少主,徐大人,你们一定为我做主啊,那个女海盗她……她把我吊在树上用鞭子抽,要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被她活活打死了……』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夜羽燃凑近了一看,士兵身上的鞭痕又深又粗、触目惊心,血液把衣服洇出一片片殷红,不禁惊问道:『哪个女海盗?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打了小兰一个耳光!』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客厅外传来,听起来竟然有些熟悉,夜羽燃蓦然抬起头来,那个淡黄色长发的丽影正傲然站在客厅的入口处。
『是她……』
夜羽燃的心中如翻江倒海般乱作一片,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傻呆呆地瞧着她,思维在一刹那间静止,嘴唇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柒雪,不要再闹了!』猫玖辰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拉住少女的胳膊,少女却一把甩开了他。
猫玖辰走到桌前,向父亲禀报:『父亲,要不是我赶得及时,这个士兵已经被柒雪打死了。』
『哼,这位就是猫城主的爱女吧,今天上午在带着一群海盗,在海上耀武扬威,不仅伤到了少主,还把我们整条船上的财宝全部都劫走,看猫城主谈吐文雅,知书达礼,没想到却教育出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女海盗、野丫头出来,呵呵,不知猫城主是不欢迎我们过来巡查,还是对枫叶王国有什么成见,不妨说出来,我好转达给夜元首和国王大人。』徐理事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地逼视着猫震天。
猫震天脸色发白,双手微微颤抖,瞪着少女,声色俱厉地挤出五个字:『猫柒雪,过来!』
猫柒雪脸上毫无惧色,走了过来,昂起头与猫震天对视。
『贱丫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吗?给我跪下,狠狠地扇自己十个耳光!』因为难以自抑的愤怒,猫震天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个士兵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大为解气,身上的鞭伤似乎也不那么痛了,用看戏的眼神偷瞟着猫柒雪。
眼泪一瞬间浸满了猫柒雪的眼眶,她含泪看着父亲的眼睛,问道:『父亲,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让你跪下!』猫震天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我不跪,我没做错什么。』猫柒雪硬生生地逼回了眼泪,一张俏脸冷若冰霜,瘦弱的身子就那么昂首挺胸地站着。
猫震天「腾」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猫柒雪面前,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她脸上。
「啪」地一声,她白玉般的左脸上多出一个硕大的掌印。
猫柒雪转过脸,直视着猫震天,沉默了几秒钟,说:『猫震天,别后悔你今天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丢下这句话后,扭头就走。
『玖辰,去把她抓回来!』猫震天大吼道,但是猫玖辰却动也没动。
猫震天转过身来,像突然苍老了十几岁一样,脸色委顿不堪,看不到一点生机。
『上国的大使们,猫震天是罪人,养了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女儿,给各位添堵,她不跪,我跪!』他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够了!』夜羽燃大吼了一声,他敢保证,这是他有生以来叫得最大声的一次,『大叔,我命令你站起来!』
猫震天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夜羽燃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猫震天走回自己的座位,胆战心惊地坐了下去。
夜羽燃转过去,质问那个士兵:『今天中午,你是不是动手打了那个送水的女孩小兰。』
士兵支支吾吾了半晌,说道:『少……少主,她把水洒到我身上。』
『我问你,打没打?』
『打了。』
『滚!』夜羽燃漆黑的眸子里快要喷出火焰,声嘶力竭地吼出一个字。
『是!是!』士兵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夜羽燃回头对猫震天说:『大叔,我没有怪她,船上的财宝是我心甘情愿送她的,脸上的伤是因为我自己学艺不精,打人的事是因为我管教不严,带来了这么一个没有素质的混蛋,错都在我,你干嘛要责怪她?』
猫震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猫痴渝那老头紧闭着双眼,不停地捋着白胡子,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卫兵队长猫三角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说:『夜少爷,求你不要降罪于城主,他是个好人。』
『我跟我父亲不一样,我是讲道理的人,懂了吗?』夜羽燃目光如炬地看着猫三角,字字铿锵地说道。
猫三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我去找猫柒雪。』夜羽燃起身说。
徐理事见状也站了起来。
夜羽燃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徐叔,不要跟着我,这是命令。』徐理事只好又坐了回去。
夜羽燃跑出客厅,夜色茫茫,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好在客厅周围转了一圈,但并未发现猫柒雪的身影,不经意地抬头一瞥,发现猫柒雪正坐在房顶的檐角上看星星,他惊喜地叫道:『猫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