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抬首的宁珂萱并没有被秀清急躁情绪带动分毫，反之，她慢悠悠地将册子放置在身侧顺势还拢了拢身上盖好的小毯，眸色沉静地瞧着秀清。

锦倩偷瞄姑娘反应，见姑娘没有什么反斥的样子。她也默默收回步伐重新站回原位，袖手瞧着。

“姑娘，奴今日去李嬷嬷那领日奉银灰炭，先前一批炭火已用来给姑娘烘热小榻安置暖炉去了，”秀清焦急地扯着衣袖，双眼透着满满不甘心和恼怒，话语直嚷嚷道，“本没什么大事儿，可用到第二筐时出事儿了！”

宁珂萱挑了挑眉尾，还是孩童自带肥嫩的小脸颊洋溢浅浅的笑意，粗略一看笑起来极为天真烂漫，倘若细细打量能从小女童眼中瞧出些许嘲讽的情绪。宁珂萱此时甚是配合秀清反问，“出了什么事儿？”

秀清正沉浸在自个儿情绪里，哪瞧得出姑娘反问里的含义，她急急又答道：“那装着炭火的箩筐，上层是些好炭，越烧后头烟火越发大了起来，这……这后头的煤炭根本就不是用来暖火用的！”

说着秀清就嚷着要让屋外候着的两个下等丫鬟把煤筐抬进来给姑娘瞧瞧。锦倩见状立马上前去安抚情绪波动较大的秀清。

开什么玩笑，小姐的闺房又岂是那些个下等丫鬟随意进来的？锦倩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经过此事她倒是发现了，二等丫鬟秀清的处事能力并不是那么强。

宁珂萱在内心笑了笑，这种表面光鲜亮丽做事方式她并不陌生，想必是那个毛氏出的主意，故此，宁珂萱冷眼瞧着锦倩在秀清身旁轻声安抚。

直到秀清情绪不再那么波澜起伏后，宁珂萱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事先压下来，拿着那筐用不得的煤炭送回去好声好语的劝劝那个李嬷嬷，许是人老了忘性大。”

秀清这边心气儿还在燃着，听着姑娘这语气，内心一下咯噔。她呆愣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二小姐，昏暗的烛火照着二小姐的脸庞，挺翘的鼻头、高挺的鼻梁打成小面积阴影斜侧在脸颊上，一双浓密长翘的睫毛映倒出阴影来，遮掩住眼中所有情绪，使得她根本看不出二小姐的情绪。

宁珂萱垂眸揉捏着小毯上的绒毛，在秀清呆愣之余她抬手抿了一口刚沏的热茶，暖了暖身子顺势润了润嗓子。

“姑娘，可……”秀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二小姐，这二房的人都这般欺压了。姑娘怎能在这个时候隐忍？往后那二房欺压岂不是更猖狂了！为主焦急的心越发不安不甘心，秀清只觉得这口气大房的人不应当咽下去。

秀清话语还未说完，只听见茶盏磕在小几上碰撞出清脆响声，止了秀清欲言又止的话。同一时间，宁珂萱抬眸朝秀清方向看去，昏黄的烛火下是一双清冽透彻的眸子，里头尽是坦荡无畏。

“长房无主一年之余，这期间我们宁佑阁可曾缺衣断食过？”不似先前柔和的反问声调，冷冽无情愫的话，犹如屋外寒冬的冷风，听起来就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激发出惧怕寒冷的恐惧。

秀清头一次见到如此亲疏有别，镇定分辨是非模样的二小姐，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就跪在地上，她与身旁站姿笔直双手拢袖的锦倩成了明显对比，只听得秀清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不曾。”

宁珂萱咄咄逼问，不等秀清反应过来，她又出声质问道：“长房可曾与二房有过言语不和，下人之间又可曾出现过争夺之事？”

“不……不曾。”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滋事，成了不分辨黑白是非之人。”宁珂萱很是满意秀清的回答，她挪动身子双腿盘曲坐在软榻上，气势俨然威慑四方。

秀清愣在原地。锦倩也被姑娘接二连三的分析弄的震惊不已。宁珂萱恍若未察觉两个丫鬟的神色，自顾自吩咐道：“秀清领罚这几日就不准进屋伺候了，把先前柳嬷嬷教你的规矩重头学一遍，记不清的去找锦丽好好问个清楚。”

锦倩听着姑娘这个惩罚，顿时心了明然，她默不作声地退出暖室，顺势又捧着两盏热茶走了出去，让在外头白白受冻的下等丫鬟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不重不轻的话语就势轻描带过了去。

下等丫鬟见锦倩姐姐如此体贴人心，又哪里有那个心思想屋内会发生什么事。饮完热茶提着那极差的煤炭照着锦倩的吩咐去找李嬷嬷换筐好炭火回来。

打发走下人，锦倩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厅内只余下秀清跪在原地沉思自己的过错，本该坐在软榻暖身子的二小姐此刻却不见了踪迹。

“姑娘呢？”锦倩眉头下意思皱了起来，她环视一圈四周根本没见着姑娘的身影，只好去问跪在原地的秀清。

秀清还在苦恼自己究竟哪里惹的姑娘不开心了，在思维百忙之中抽空回锦倩说道：“姑娘披上大氅出门去了。”

“可说去哪了？”锦倩紧跟着追问道。

秀清眨巴眨巴眼睛，膝盖偷偷挪了挪位置，说道：“只知道姑娘揣着暖炉出去了。”

然而，那位总是喜欢趁着一等丫鬟不在的时候从旁门走出去的主子。此刻披着灰鼠毛大氅，揣着刚烧起来的暖炉慢慢悠悠地走在石子路道上，不似在人前一般身姿笔挺，步伐优缓。那大氅衣摆前后晃荡着，由此可见宁珂萱此时并没有过多拘束自己动作。

一路踩着鹅卵石走到宁佑阁的侧院，是父亲的院落。圆门还未落锁，宁珂萱很是顺利地进入院子里，方向感极佳的找到了父亲常年所在的书房。

屋内烛光闪耀，隐隐约约能从木门外听见砚台石墨摩擦的声音。宁珂萱不疑有他，直接抬手敲了敲木门。

很快的，就听见屋内父亲沉稳的声音。宁珂萱双手推开木门，一脚踏入书房，入眼就是挂在墙壁上那副青竹小笋的绣品。图是父亲亲自落笔构思出来的，绣线是母亲一针一线亲自绣好亲自裱好的，这也是父亲最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