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我向西决询问,“近来有一女子来找他,说是家中的妹妹。他没有多说什么,问了也不肯讲。”西决有些担忧地朝着凌云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言,属于他的伤痛,迟早都需面对。
“山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是上巳节,刚才正想着今年没能出去,既然你醒了,不如我们一同出游去可好?”木二笑兮兮地挽起我的手,一点母仪天下的模样也没有,这是本性,在外头可以装装样子,现在她可没那心思。
“我记得三月三夜里头是有举行花灯节是吧?你都已经成亲了还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养个男宠不成。”她被我说的脸一阵黑,大叫着我醒后变坏了。我也不理会她,三月三啊,似乎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
“想去吗?”淮南温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下了一跳,转头看着他,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沾了些许泥巴,我应了一声。取出袖中的红手帕,为他清理起来。“我也是。”我有些惊奇,抬头只见他平淡的面容,心中闪过一丝怜惜。
他也是啊,几乎所有的节日都与他无关吧。“那我们去好吗?”我继续手中的动作,轻笑着向他询问,他点头。
与汉月又聊了一会后他们就走了,木二倒是留了下来,但不一会又有宫女来报说账目对不上,要她过去瞧瞧,而凌云木更是连句交代也没有就直接失踪了,这样如此偌大的守安阁又剩我们俩个了。我走到那棵合欢树下的石椅坐下,还在好奇他为什么没有跟过来时,他手中拿着两本书向我走来。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穿红衣了。红色过于浮华,难以驾驭,稍不注意就成了女气。但从一见面我就看他穿红衣,暗红的衣袍在他身上多了些沉稳与难以察觉的肃杀。我暗自叹息,果真改不了他的戾气。到底,他是个沾满鲜血的人。当然,我差不了哪里去。
“又在想什么?”他将书递给我,我一看,是《汉乐府》。翻了一页,却见是张卓君的诗: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既然已经没有情分了,自是不会有相念这回事了,只有不肯遗忘不肯放下的人苦苦地守着一个执念,固执地不肯离开。就像那个伏在水面一遍又一遍哀叹的那个白衣女子。
他见我呆愣探头想望一眼,我在他看到之前冷冷地翻页。“没有,只是对于你干脆答应的事觉到有些挫败,虽说我如今已是二十一了,可心思还停留在十八岁,我有着所有妙龄女子该有的骄傲,不是吗?”我有些想笑,不知不觉还是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我们彼此都没有这个心思,这样留着这一段姻缘也是无用。既然你说放弃,我自不会反驳你的。”他坐下,并未翻开那本书,但说这话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你的意思是,你彻头彻尾都对我无一丝心思吗?”
我有些生气,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却在看见他微翘的嘴角时将一切都忘了 。“我可从未说过这话。”他翻开书,不再理会我,教我一上午连一页书都未翻过,尽在思考他这微妙的话语来。
午膳与晚膳都是他在操持,清淡的百姓小菜,与之前木二在守安阁做与我吃的有几分相似。但是有一些不同,到底是什么不同我说不清,不过我的胃是被他彻底喂饱了。我笑着要他留在这当我的御厨,他不语。
夜里与木二说起这事才知我厨房里的御厨早在三年前就都被他遣走了。也就说,三年前他早已打算为我做饭了,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午休醒来时发现床头有一个乳白色的半脸面具,精致美丽。本想问他这要干什么,出门却见他在青石小道上习武。那条道不过一人宽,但他的动作灵巧无比,就连脚尖轻点石子也未曾碰伤过一株蒲公英。
长柄弯刀在他手中契合无比,有一种错觉,他本是这把刀的主人。是他,将所有得不到的却想要用尽一切想要得到的欲念都深藏在这刀中,让它为自己去诉说一切苦痛。
刀锋忽然向我转来,我身子一偏,勉强躲过,他一下将刀收在背后。“怎么了?”他抹着额上的细密的汗珠,我抽出手帕递给他,他也没生分,径直接过了。“没有,只是想问,这些花都是你种下的吗?”他点头,不解释。
这院子虽说不大,但要种植着满院的蒲公英是需要许多时间的,我可以想象到他一棵一棵栽种,满手泥巴的模样,说不定他当时也像现在一样喜欢随手像脸上抹去呢!“别笑。”他靠近我,一下子觉到莫名的压迫感。
“你,你……”他轻轻将手伸到我的脑后,将我头上停落的蒲公英取下,毛绒绒的白色花儿。离开时他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一如他声音一般温和。
我浑浑噩噩,只觉得要说话,“可惜合欢花的花期是在六月,不然可以看见很美的画面。”小院角落中的合欢花树开的花儿似火一样妖艳,当时梦过后便特地去寻了这么一颗来,那时的不自觉其实是命定吧。
“你如何知道这花不会相遇呢?”将弯刀交到我手,像之前在遇见狼群一样绕到我身后,用他温厚的手掌将我的右手包裹住。轻声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世间所有都是又可能改变的,就像留住一个花期,或是留住一个人。”
这文绉绉的话,怎么就听起来那么让人别扭,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这单薄的衣物传到我的身上,连心都是暖暖的。如果有可能,让那白色的蒲公英飘入梦中,与那纷飞的火红合欢花合奏一曲吧。
“你说得对,但是改变花序这事还是算了吧,在我心中,这花,是同时盛开的,没有错过。”我转身,搂住他,浅笑。
“呀!”忽然一声惊呼,我急急挣脱淮南,脸上发烫。“这不是刚递休书吗?怎么这会你侬我侬的,敢情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王后娘娘大驾光临小女子怎会不欢迎呢?”我微微作了一个揖,惹得她一阵毫无顾忌的笑。“你顾及一些你的身份好吗?外头的人可都盯着你呢!”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敛下笑,走到我身旁轻声说道:“陪我去一个地方。就在今晚灯会的地方,我们现在过去好吗?”
看着她突然皱眉的模样,我心下一阵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