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我以为他醒了,抬头却见他紧蹙着眉,低低切切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胡话。探了他的额,发起高热来了。
真是的,在处理伤口时也见他吱一声,做梦却喊我的名。梦中,他一定梦见比这伤更加难过的事吧,是我让他难过了吗?可我不认识他呀!
撇开心中的杂念,我仔细打量起他的容貌来,他长得挺好看的,苍白的皮肤是长年在黑暗中行走的证据,面容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刚毅气息,修长浓密的眉,薄凉的唇由于失血过多显出丝丝苍白,看上去与我差不了几岁。
令我好奇的是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檀香味,真是奇怪,杀戮之人怎会与佛门的圣洁之物扯上关联呢?
摇摇头起身,到厨房接了盆水,点一盏烛将外头他洒落的血迹清理干净。感觉有人向守安阁走来时我警惕地看着门口,看见木二走进来时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做什么?”木二好奇地看着我在擦洗地板,环顾所有地方没发现血迹,再次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刚才那么大动静她怎么没反应,原来是出去了。不过这大半夜的……“去哪了?”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那个,额,今日汉月说要去库银司清点一下赈灾物品,说要晚上出视察一下,就是暗中探访,免得在第一站就被克扣,你也知道......”
“讲重点!”我无可奈何的打断她,她一想转移话题就爱扯一大堆。
“他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了,结果被他抓到了,可恶!下一次我不会让他得逞的。”说着她捏了捏拳头,在看见我暧昧的笑容她干笑了几声。“我去睡了,你早些休息。”说完她逃的似地进门,还不忘回头对我傻愣一笑。
这样天真的笑是我渴望得到的。这个代替我在这宫廷中的女子替我过了我想要的天真生活,但是一切都在哪个飘雪的冬天结束了。她做回了她,可我依旧还背负这守和与山月和两重身份。
十四岁那年冬天飘着雪,疾走的棕色千里马扬起了满城的尘埃,带来了父王病重的消息。当时我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就像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血浓于水,父亲告诉我,我该回去了。
回去吗?就算是日夜兼程也没能赶上父王最后一面,自六岁开始到那时,我连他的轮廓都记不清了。可心中有种空空的感觉,果真他走了连我的期望也带走了。我还渴望他似小时候那样抱着我,笑着唤我山月,一声又一声,甜进我的心底。
当时我看着满城素白,我跪倒在西门的角落里,眼眶发胀,却一丝泪也落不下。哀大莫过于心不死,也许在六岁那年,我还没能死心。
“山月,回来了。”耳畔响起低哑的男声,压抑着太多情绪。我抬头,只见一个与我有七分相似的男子站在我的身旁,明明有八年没有见面,可此刻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一丝血红在他清澈的眼眸中逗留,我起身拥住他,我仅长到他耳下,在他怀中,我可以听到沉稳的心跳声。
“是的,山月回来了。”
他把我带到密室,这里,可以看到灵堂发生的一切,一个与我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正跪在上。素白的丧衣,发上是一朵白海棠。那是我第一次与木二碰面,那时我想,这便是代替我存在这王城中的山月公主,可笑我们一世都在为别人而活。
“山月,她是我所爱的女子。我不会忘记我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便拆穿她的假装,你们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她笑了,对着我行了一个礼:‘小女子本家姓木,排行老二,因之名唤木二。’我喜欢她不拘一切的样子,可你知道,她是山月,一个每日都须带着面具生存的公主。”
“她当得起一国之后。”我看入汉月的眼,在这寒冬终于有一丝暖色。
我想,她是这王城中最天真的女子了吧,汉月用他的一切为她打造了一个只有笑容的王城,她就是这样怀着天真长大的。
低头见自己的手在水中泡得有些红肿,端着水站起身来回到房间。冰凉的手触及他的额,烧竟然退了,怎么可能!忽然手被抓住了,我挣扎了一下,低头看见他睁开的双眼。
忧伤的眼神。虽然有好奇这样的人有一双怎样的双眼,但当他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转之时我却不争气地脸红了,真奇怪,这一双红眸有奇怪的魔力。
“没有违和感。”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真的,刚毅的脸上有一双充满故事的忧伤的眼,十分巧妙地抹去了原先的违和感。“不对,放开我!”我狠狠地将我的手抽离开来,他却一丝动容也没有。本想赶他走的,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找到你了。”我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他的嘴角有了细微的弧度。“还好找到你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认识你。”我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这话一开口我们便沉默了,他闭上眼,似乎又睡下了。熬了一会,我终于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依旧是那个梦,白衣女子坐在河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清澈的水中,倒映出一轮血红色的弯月。河中沉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红衣男子,安静地闭着双眼,流水从他身上过荡漾着别样的光辉。
好美的画面,但是,当那女子转头的瞬间,我愣了,那有着温柔眼神的女子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这一惊,便醒起来了,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恼怒自己失去警戒心,怎会让他逃走呢?放走这个威胁,指不定会出什么篓子呢!但是,他与梦中的男子一样穿着暗红的衣物,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梦是我心中的幻想吗?我也有着与别人一样的少女情怀吗?可是,那男子真的是他吗?为何感觉似曾相识呢?
“公主,王上请您去清凉殿一趟。”外头一清脆的女声喊道,我这守安阁只有我和木二两人,这来传唤的人必定是汉月的人。一大早的要干什么?
我郁闷地起身,却在茶几上发现了一把长柄弯刀,压着一张纸,刚劲有力的一个“等”字,这是要以身相许吗?我失笑,也不知将他救下是对还是错。到柜子里寻了一个合适的剑匣子将刀装了进去。外头的侍女又唤了我一声,我照旧没有理会。
自顾自地梳洗起来,一会外头便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