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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鬼子 第六章 匪事二题

女票

出事的这天,金锁两口子睡得特别晚。

睡得晚是因为两口闹了别扭。晚上吃饭时,媳妇鼓蠕着小嘴吃了两个煎饼,金锁感到刺眼。金锁想:俺一个大男人才吃两个,你也吃两个,你算什么货。就在喝罢糊粥放碗时放得很响,媳妇说,你摔碗摔给谁看?金锁说,就摔给你看。媳妇说,你凭啥摔给俺看?金锁说,不光摔碗还想揍你。大手一扇,媳妇的小白脸上立马现出五个红萝卜。媳妇一头撞过去,说你打你打,不打死俺你就不是人养的。这一来,金锁反倒退却了,往墙根一蹲再也不起,任媳妇坐在地上撒泼。媳妇的哭功很厉害,直哭到二更天还没有打住的意思,眼泪鼻涕甩了一地。金锁想止住媳妇的哭声,但不知怎样才能止住。正在犯愁,忽听前街有了动静,有鸡叫,有狗叫,还有人叫。人叫的声音是:马子来了!马子来了!

金锁没顾上多想,腾地跳起身来,一口吹灭灯,拉了媳妇就跑。媳妇这时也不哭了,紧随男人蹿得猫一般轻捷。蹿出家门,回身上了锁,又慌慌地往村后蹿去。一口气奔到村后山上,停住脚去瞅村里,村里闹闹嚷嚷火光熊熊。转眼间,其他一些村民也跑出来了。大家聚成一堆,个个抖得像发脾寒。这年头三天两回跑马子,可大家还是经不起惊吓。而且这回天也冷,西北风抽在身上像鞭子。直到下半夜,村里没有了动静,人们才不抖了,才摸摸索索地下山回村。

金锁摸回家门,见什么都是老样子,忍不住喜气洋洋。他开门让媳妇进去,自己又急忙去了前街。他想知道没跑出去的结果如何。

前街上站满了人,正七嘴八舌地总结着这一回的损失。喳喳了半天弄清楚了:有两户的房子被烧,四户的驴被拉走,六个女人被架了票,其中有庄长的大儿媳妇。

女人是顶顶重要的。被马子拉走女人的汉子们,个个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这时,有人在街墙上发现了一张黄裱纸,上面画着一条弯弯扭扭的长虫。众人马上明白:这一回来的马子是魏小龙的人。丢女人的汉子们便咬牙切齿地骂魏小龙,一个个叫喊着要操死魏小龙的亲娘和祖奶奶。

倒是庄长镇静,他说:甭胡嚎啦。魏小龙的老营盘在小青山,天一明就去找他讲价赎人。众人听他这么讲,便渐渐散去。

金锁回到家,见媳妇完完好好躺床上,就得意地上前邀功:多亏俺那一巴掌,不然早早睡下跑不成,你早叫马子架去了。哪知媳妇不但不给奖赏,竟杏眼圆睁又骂:私孩子!杂种!不提那一巴掌俺还好受,一提就想杀了你!金锁只好一个屁也不再放,灰溜溜去媳妇脚头卧下。一夜无话。

腊月里没事干,两口子直睡到天近中午。刚起身煮了两碗地瓜吃下,庄长却来到了门上。金锁是穷汉,平日里庄长是极少到他家的。正奇怪这一次为何破了例,庄长却盯着他媳妇看:你叫小娥?金锁媳妇点点头:是呀。庄长吁一口气道:这就好啦,这就好啦。随即扯过金锁的腕子去了门外。

对庄长的这一举动金锁更感到意外。在他的记忆里,他与庄长身体间的接触只有一次。那是去年他迟迟交不上田亩税,让庄长用脚踹了一下。不过那次隔着庄长的鞋掌与自己的裤子,感受并不真切。这一回是手抓手肉触着肉,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腕上血脉在庄长的紧攥下变重了的搏动。他说:庄长有什么事呀?庄长在院门外的阳光里立定,绽了笑容说:金锁,送你媳妇上山吧。金锁疑疑惑惑道:上山?上什么山?庄长说:上小青山。金锁说:上小青山干啥?庄长说:魏小龙要你媳妇。金锁吃一惊,嘴里叫道:这个马子,他要俺媳妇干啥,他拉去六个女人还不够?庄长说:人家昨天夜里来咱庄就是找你媳妇的,没找到,才拉了那六个人。金锁说:俺不信,魏小龙要俺媳妇干啥。庄长说:咱也不晓得,可人家指名道姓要,你快给人家吧。金锁挺着脖子叫:我不给!庄长脸上换了怒容:你不给不行!金锁说:就不给就不给!一转身跑进院内,将院门砰地关死。

回到屋里,金锁气咻咻骂:日他亲娘,日他祖奶奶!小娥瞅着他道:你敢骂庄长?金锁说:我骂庄长干啥,我骂那个马子!我问你,那个马子认得你?小娥说:哪个马子?金锁说:魏小龙。听了这个名字,小娥的眼睛一亮。虽是极短暂的一亮,却被金锁捕捉到了。他立即说:他认得你!他认得你!你快说,他怎么认得你的?小娥沉默片刻,便做了回答:俺二姐是他那个庄的。金锁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在那儿呼呼喘气。小娥说:什么事呀,到底什么事呀。金锁便咬牙切齿,把魏小龙指名要她的事说了。小娥听了脸微微一红,低头骂道:这个贼仔。金锁突着眼珠子问:你跟他早就有事?女人却抬起脸骂道:放你娘的臭屁!金锁便不再问了。

这时,金锁对媳妇忽然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说心里话,他刚娶来小娥那会儿,是觉得小娥委实不错,脸盘儿长得周正,被窝里也知道疼人。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渐渐对女人看着不顺眼了。尤其在饭量上,她一个女人家,顿顿跟大老爷们分不清上下多少,这还了得?有这样的老婆,家里还能积下粮囤?所以金锁三天两头跟媳妇干仗。哪知小娥也倔,从没有认错的意思,让金锁心里揣了一大包恨。而今天摊上这么件事,小娥在他眼里陡然添了分量。想想吧,一个占山为王远近闻名的马子头儿都能看上她,她真是不一般哩。小娥一人就能换回六个女人,说明她一个顶她们六个哩。六个!其中还有庄长的大儿媳妇!想到这,金锁便拿眼去认真端详小娥。这一端详,小娥平日被他淡漠了的俊处和从未发现的俊处都显露了出来。于是,心里便一拱一拱的,有了一种急于抱小娥上床的冲动。

与这冲动一起来临的,还有一种严重的恐慌。这恐慌像一片乌云,很快罩满了他的整个心境。他想了想说:小娥,咱们走吧。小娥仍是低头不语,颊上蓄着两片红艳。听了这话她怔怔地问:走?上哪儿走?金锁说:上后山。小娥说:上后山干啥?金锁说:你是装憨呀?你是想去当马子的小老婆呀?小娥的脸便益发红起来,嘴里说:走就走。

两口子一先一后出屋。不料刚把院门的木栓扯开,门外却是一片喝叫:哪里跑!接着,门被踢开,一帮人呼呼隆隆涌进院里。金锁两口子定睛看时,见那些人均是昨夜失了女人的主儿,为首的便是庄长的大儿子龚玉佩。

一帮人把金锁两口子围在圈里,七嘴八舌道:你们跑?你们跑了俺怎么办?金锁说:俺去走亲戚,关你们什么事?龚玉佩说:趁早闭上你的×嘴!你占了人家魏小龙的女人,害得俺们妻离子散,你他娘的算什么玩意儿!金锁大声叫屈:俺占了魏小龙的女人?是他要占俺的女人!俺偏不给她!说着就拖了小娥,左冲右突欲走。但龚玉佩等人哪里肯放?结果是金锁人没走成,身上倒吃了不少老拳。混乱中小娥也吃了苦头,只见她手捂屁股直掉眼泪。

龚玉佩又道:你说你送不送女人?

金锁斩钉截铁道:不送!

龚玉佩问另外五个男人:他不送,你们答应?

五个男人异口同声:不答应!

前街的二牛诉苦了:金锁哥你行行好。你知道,俺媳妇过门才两天,我还没跟她睡一回呀。我求了她两夜她刚要答应,谁想就来了马子……

另一个男人不说话,只把手中的孩子往小娥眼前晃:他婶子你看,这孩子才四个月,她娘一走,还不饿死?

接下来,还有两个男人诉说失妻的痛苦。他们越说越激动,最后抓了金锁的前襟,跪地哀求:金锁你行行好。金锁你行行好。

金锁低头瞅瞅他们,脸上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扭头去瞅媳妇,发现媳妇也在瞅他。媳妇的目光满载着慌乱,一遇丈夫的目光便迅速躲向一旁。

正这么乱糟糟的,大门外响起了一个粗重的声音:天不早了。金锁抬头去看,见庄长极威严地站在那里。他还没想清楚庄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忽见眼前汉子们一齐伸了胳膊,牢牢擒定小娥,推推搡搡往门外走去。

金锁脑壳轰地一炸,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就在汉子们推着小娥将要出门时,他脑子里倏地闪出一个念头,急忙喊道:住下住下!

众人便停住脚步。龚玉佩说:有屁快放!

金锁道:俺再,再睡她一回行不?

汉子们又一齐去瞅庄长的脸。庄长瞅了片刻小娥,把手一摆:睡一回就睡一回吧。

众人迟迟疑疑放手,金锁便走过来,牵了小娥,一溜趔趄回了屋里。

进屋,关门,金锁便把小娥推倒在床。小娥倒也顺从,让怎样就怎样。金锁一边动一边问:小娥你说,你跟魏小龙到底有事没事?小娥摇摇头说:没事。俺走姐家,他见过俺几回,那时他还没当马子。金锁又问:叫你上山你愿意?小娥说:俺想,山上总能有煎饼吃。听了这话,金锁一下子愤恨起来:狗日的女人,你还记俺的仇哇。这么想着,眼前的一张小白脸就变得万分可憎,像一只晃来晃去的毒蘑菇。于是,他将两只大手左右包抄,狠狠攥住了毒蘑菇的根部。

很久不见两口子出屋,外面众人等得焦躁。一齐闯进去察看,却见金锁守着一丝不挂的女人呆坐。龚玉佩说:小娥你还没弄够呀,到了山上,魏小龙有的是劲儿。说着一步步走向床边。只看了一眼,他“哇”地一声惊叫起来。

几个男人明白了,便就地取材,纷纷抄起了家伙。龚玉佩摸过墙边的铁锹,只一抡,金锁的脑袋嘟嘟冒出一股血来,将小娥的白脸染得腥红腥红。

一个时辰后,两条尸首让一辆牛车拉着,直奔小青山的方向而去。

掌灯时分,那辆牛车又回到了村里,车上却是六个不喘气的女人。

勾子

刘二蒜背着沉甸甸的粪筐回到家,一进门就挨了老婆的一顿臭骂。老婆袖手坐在那儿,扬着黄瓢脸叫:在地里死啦?挺尸啦?你睁开驴眼看看,天到了啥时候啦?女人开骂的光景里,她的四个闺女呈“一”字队形站在她的身后,皆抿嘴低头,让狠狠的目光掠过眉框直刺刘二蒜,于无声处助长着母亲的气焰。

这阵势刘二蒜已见过多次,哪次见了腿肚子都要簌簌发抖。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娶了这么一个凶女人,哪天也想把男人在嘴里嚼上几回。更出奇的是,四个小丫头片子也都随娘,从十六岁的大丫到八岁的四丫,没有一个善茬子,都不把她们的爹当一回事,一见娘骂爹都跳上前去助阵。四双小眼儿齐刷刷一瞪,真叫刘二蒜头皮发炸。

不过,今天刘二蒜心里不怵。他笑嘻嘻地问:怎么啦?俺又犯啥错啦?

你甭装憨鳖。你看天过午了你还不回来,你叫俺娘儿五个饿死?

你们不会先吃?

哼,先吃还能剩下给你!

听了老婆这话,刘二蒜心中一热。他想,别看老婆长了个刀子嘴,心里还是知道疼男人的。他发现了老婆可爱的一面,把眼一挤:你猜,俺回来得晚,在南山干啥了?

谁知你干啥的,地没锄完?

刘二蒜摇摇头。

找野女人办事啦?

刘二蒜仍然不生气。他转身先把院门拴死,然后把粪筐提了过来。

一见盛满人屎牛屎的粪筐,老婆闺女都捂着鼻子骂:腌臜鬼,把屎弄到屋里你要吃呀?

刘二蒜满面春风,伸手去捧那屎。老婆闺女捂着鼻子退出老远,连骂都张不开口了。

刘二蒜捧出一些屎,扔到一边,再捧一些,再扔到一边。这时,筐内出现了银钱。银钱虽然沾了脏物,但还是非常炫目。

老婆自嫁来之后第一次显出了口才的笨拙。她结结巴巴地说:这,哪来,的呀……

闺女的眼里,也失却了对爹的不恭,一个个露出惊喜。四张小嘴儿呢喃着叫:爹,嘿嘿……

刘二蒜说:还不快打水洗洗。

女人立即跑到院中端来一盆水,将银钱倒进去,插手洗起来。四个闺女也帮忙,刷啦啦刷啦啦,将盆里搅起了一层屎渣子。

女人问:这到底是从哪里弄的嘛!

刘二蒜说:捡的。我正锄着地,就听“当啷”一声,一堆钱就出来了。

是谁埋的?

管他是谁,咱挖出来就是咱的。

老婆和闺女们一齐点头:对,咱挖出来就是咱的!

刘二蒜把钱埋进粮囤,郑重地对四个闺女道:可不能说出去。谁跟别人说了,就不给谁做花褂子!

闺女们一听事关重要,纷纷赌咒发誓:不说不说,谁说了嘴上长疔!

吃过午饭,女人打发四个闺女上山拾草剜野菜,而后关上门问刘二蒜:那钱,真是锄地锄出来的?

刘二蒜说:谁能把钱埋在咱的地里?这钱,是胡家庄四表弟给的。

四猫?女人圆睁两眼惊叫起来。他不是跟着孙美人当马子么,他给你钱干啥?

他说,明天半夜孙美人要来咱大陈庄,叫我到时候把围门打开。

女人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大陈庄会武的多,人心齐,围墙高,白天黑夜防范严密,马子奈何不得,早就恨着这儿了。如今,竟是孙美人这一伙要来。孙美人可了不得,一个俊俊俏俏的女人家,却领了几百号人,在这一带的几伙马子中是最厉害的。

女人怯怯地说:你干这事,不就是勾子了吗?

刘二蒜说:管它。勾子也是人干的。

女人说:孙美人一来,咱庄可就毁了。

刘二蒜说:管它。反正咱姓刘,他们都姓陈。

女人说:要死人呀。

刘二蒜说:管它。反正俺看这钱来得易。四十块呀,能置好几亩地呢。

女人就不说话了。

下午,刘二蒜仍然扛上锄去了南岭。但他锄地时心不在焉,不知错杀了多少庄稼苗子,错留了多少杂草。

晚上回到家,正坐在桌边吃饭,果然听见大刀会头目陈世富在墙外的喊声:二蒜,今夜该你上岗,没忘吧?

没忘没忘!刘二蒜急忙应着。应了那么一声,仿佛陈世富的双脚并没有远去,而是腾腾腾踏到了他的心上,让他心慌气短四肢无力。

呆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去糠囤边,插进手摸了摸那些硬货,便去床头摸过大刀片拎着,一步步往门外走去。临走,去老婆的耳边说:甭怕,听见动静甭出去。四表弟说,他一进庄就专来护着咱家。

女人点了点头,眼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出院子,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男人走后,女人一直怔怔地坐在灯下。四个闺女在灯下嬉闹一阵,然后呵欠连天嚷着睡觉,但女人不许,只让她们合衣在被窝里坐着。谁如果要睡就揍谁一巴掌。

捱到半夜时分,只听南门那边先是几声枪响,随后便是一片骇人的喧嚷。女人一跃而起叫道:快跑!来马子了!随后率领四个闺女夺门而出。到街上她一边跑一边大喊:来马子喽!来马子喽!快到庄长家呀!

这时,庄里许多院门纷纷打开,蹿出了众多男女老少。大家出来后都奔往一个方向,那就是位于村子中央的庄长宅院。庄长宅院其实是个小围子,有一圈结结实实的高墙,庄长陈守仁早就交代过:一旦大围子破了,村民们可到他的小围子里躲避。

小围子的门果然已经打开,庄长站在围墙上紧张观望,几个家丁则提着长枪指挥人们快快入内。二蒜的女人带孩子跑进去时人还不多,等她们站定,来的人就多了。只见一疙瘩一疙瘩的人直往里涌,门边,一些女人孩子跌倒了没能爬起来,在那儿疯狂蠕动着像一只只伤猪。过了一会儿,只听外边哭声喊声四起,火光烧得夜空发红。庄长这时喊:关门!快关门!下面的家丁赶紧把门关上。外边又有人跑来要进,将门擂得咚咚作响,庄长陈守仁在围墙上冲他们一揖:各位父老,马子眼看要过来,守仁对你们实在爱莫能助,快快到别处逃命吧!此话一落,门外是一片绝望的哭声。但陈守仁再不看他们,而是用眼瞄着前街下令:打!于是,围墙上便吐出一片火舌。马子也往这儿放枪,墙头上火花四溅。

二蒜的女人和闺女在墙角缩成一堆。母女五个缩颈蹲着,十只眼睛惊恐地张着,让墙头上的火光在眼里明明灭灭。每听到墙外杀声骤起,紧挨在一起的五条身子都要抖抖地相撞不止。

旁边有人影晃过。三丫叫起来:爹!

刘二蒜发现了妻女,惊喜地道:出来啦?都出来啦?

女人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二蒜说:我在外头,四表弟长眼,枪子可不长眼。

女人道:你这回可是造了大孽了。

刘二蒜道:别作声别作声。

女人道:你一准不得好死。

刘二蒜把脚一跺:把你那×嘴闭上行不行?

女人果真把嘴闭上,不再作声。刘二蒜也屈腿蹲下,将头耷拉到裤裆里,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墙头墙外枪声渐稀,还有人喊:马子退了!马子退了!火光中,庄长陈守仁登上墙头,向外观察了一会儿,向围子里面作个手势:开门吧。

围门打开,里面的人蜂拥而出,跌跌撞撞各自回家。紧接着,村中到处都是哭声凄厉。

刘二蒜同老婆闺女也往家中走去,他想赶紧看看自己的房子烧了没烧。虽然四表弟说要好好护着,但大火一旦烧起来,四表弟想护也难护。如果真把房子烧了那就完了,因为再重新盖房就要用掉四十块银钱的一半。

一边想一边走,十字街口到了。一大堆人正站在那儿嚷嚷,他正要过去看看,只听有人大声叫喊:狗杂种来啦!随即有几个汉子把他扭住。刘二蒜说:干啥干啥!汉子们说:装什么憨鳖?你瞅瞅墙上!

刘二蒜往墙上一瞅,只见那里贴着一张大纸。街东一座房子正在焚烧,火光照亮了纸上的字儿:

你庄刘二蒜是勾子是他开的门

孙翠兰布

刘二蒜一下子瘫了。他瘫坐在地上喃喃地骂:孙美人俺操你娘。孙美人俺操你娘。

二蒜的女人虽不识字,但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此刻她挺身而出,大声道:他不是勾子!他不是勾子!周围的人扑上来又抓又揍,骂道:臊×!还护你男人,孙美人都贴告示了你还护!女人仍说:他不是!他不是!众人便揍她愈狠。四个丫头见娘吃亏,一齐跑过来护娘,有人吼:把这四个小×也逮住,甭叫她们跑了!于是,丫头们也被众人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任她们发疯地哭喊也不松手。

庄长陈守仁被人叫来了。他看看墙上,扭头问:二蒜,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二蒜的女人抢着说:不真不真,全是假的!

庄长把眼一瞪:我问的是二蒜!

刘二蒜此刻对庄长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旧瘫在地上喃喃地道:孙美人俺操你娘。孙美人俺操你娘。

庄长咬着牙点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呵。

陈姓村人群情激愤,高声发问:庄长,你说怎么办吧?

庄长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八个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后走了。

丢眼丢牙的人太多了。庄长一走,立刻有雨点般的拳脚落到二蒜一家人身上。这时有人高声喊:慢着慢着!众人停了拳脚,见是大刀会头目陈世富在发话。陈世富说:不能便宜了他们,好好折腾折腾,叫他们受受罪!

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商量了一下,大伙便把二蒜一家扯到了他们门前,二蒜的房子的确没烧,看来他的四表弟恪尽了职守。但刚才没烧,这会儿却烧起来了,房檐上几处起火,转眼间那火就烧成了一柄通天巨烛。在这柄巨烛的照耀下,二蒜两口子被剥得精光,绑在了两棵树上。几位大刀会员手持利刃,一刀一刀割那他们的肉往火里扔。肉块一入火,便发出吱吱的叫声,随即有香气隐隐飘出。在这火光与肉香中,二蒜的四个丫头统统被剥光身子,统统被男人们按倒在地上,每一个丫头都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多个男人。后来,趁四丫身上有男人换班,住在前街的孙寡妇上前哭叫:俺也报仇,俺也报仇,俺那可怜的小兰呀!一边哭,一边将手中的木棍捅进了四丫的下身。那木棍又长又粗,在女人的操动下,四丫的身子一耸一耸,像个正在表演的木偶。

不多时,树上的不再动,地上的也不再动。人们啐着唾沫,将他们一个个抬起扔进火里。此刻,恰巧房梁烧断,房顶轰然塌下,一股夹着肉香味儿的热浪飞滚出来,让人人心头都有了一种快意。

第二天,大陈庄村民在埋葬了亲人之后,又在庄长陈守仁的指挥下重建房屋,重做了围门。新围门是柞木的,包了铁皮,可以说刀枪水火都无奈其何。

这次事件之后,大陈庄再也不收留外姓人入住。至今,这里还是一个不掺一根杂毛的“父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