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你吗，于适，是你吗！？”徐久双手牢牢按在显示屏上，脸都快贴了上去，他的热泪在眼眶里不断翻滚着，而因为过于激动，舌头不住地打着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毫无回应。徐久用双手不断拍打着又回归黑暗的屏幕，一直到手掌都变得通红，然后他慢慢地，将额头也贴了上去，最后闭上眼睛倾听着，此刻实验室里只剩下机器运作发出的轻微轰鸣声……

当初于适要求徐久研究索星人的形态的时候，徐久就觉得奇怪，这个研究毫无意义，难道还打算从他们内部瓦解他们的身体吗？那就需要至少与他们持平的科技水平制造出的武器，试想一下，一只猩猩制作的木棒能打死一个人类吗？如果两只猩猩能制服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这样二比一的数量差距真的会存在吗？他们根本不知道索星人的具体数量到底有多少，说不定比人类要多得多。况且，索星人与我们生存的维度也不尽相同，我们根本无法获得他们身体构造的具体数据，最多只能了解到一个轮廓，或者一个结构。不过当于适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时，徐久就已经开始担忧了。于适拜托他在之前的研究基础上，制造出一种可以将死后人类的精神力保存下来的装置，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精神力就好比索星人的灵魂态，但是精神力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不过徐久对于于适无条件的忠诚在这问题上占了上风，他在完成2012交予的研究任务时，开了个小灶，把所有剩下的精力花在了这个研究上，这方面，还要多亏了他那个美女助手琼的帮助，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从来不提多余的问题，只是老老实实做着徐久交给她的工作。很快，研究就有了进展，徐久模拟出了人死后精神力消逝的整个过程，原则上，他已经可以捕捉逃逸的精神力了。可是于适还没有满足。

“我们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自由行动吗，像他们那样？”于适问道。

“呃……这个，太困难了。”徐久回答。

“那么让精神力依附在某种装置上，就像吸附着某个磁场？”于适又问。

“这样的话，我可以试一下。”

徐久马上就开始了将灵魂随身携带的工作，这当然难不倒他，经过几周的实验，他就设计出了一种可以嵌入自己眼镜框内的芯片，它发出的特殊磁场，能让被激活的精神力在附近显现，徐久还对这个系统进行了优化，他使精神力外化成人型的结果呈现出全息投影的外观，这样更便于人们接受，虽然这个芯片他只制造了一个，因为接下来他马上就接到了于适的下一步指示：让他自己化成灵魂。

“不可以！”徐久当即就拒绝了于适的想法，但是于适只是注视着他，不说一字一句，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博士感觉到自己对面的男人眼中有着某种火焰，一种燃尽一切的能量。随后，他坚定的眼神马上就服软了。

“你……真的要这样？”徐久问道。

而于适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背后走开了。徐久知道，于适一定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才下这个决定的，说不定在他们第一次被2012欺骗的时候，于适就有了这个构想，而现在，则是实现这个构想的最佳时机。

一切条件都已具备，剩下的就是……一具尸体，于适的尸体。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刻的时候，徐久早已失去了耐心和冷静，他的情绪全面崩溃，再也无法强颜欢笑，脑中不断回响着于适和莱昂纳多的话语和笑颜，孤独和阴霾在一瞬间包围了他，他觉得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为什么周围如此安静？

虽然于适在精神化后说出了一句话，但是那仅仅是两秒钟的欢喜，两秒过后，又是无尽的黑暗和孤寂……

“你好，兄弟。”这句话在空中不断回荡，而自己的兄弟早已远去，剩下的只是一具尸体，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该死。”徐久捶着仪器，然后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他继续用力捶着地板，那里的寒意从他的拳头上，一直遍布他的全身。

我的兄弟们，你们在哪里？徐久对自己说着，然后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莱昂纳多，是时候来看看你了。”

◇◇◇◇◇◇◇◇◇◇

“好家伙，好久没来了，你该无聊了吧。”徐久用手拂去墓碑上积攒的不多的灰尘。

这次他没有带那两个孩子，他知道比斯特已经长大，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于极，他还没打算告诉他于适身故的事情。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又是一朝鸟语花香，徐久静立许久，他放在身前重叠着的双手不断颤抖着，没办法只能握成拳使自己冷静下来。

莱昂纳多，估计很快，于适就会来陪你了。徐久望着墓碑边上的一块空地，那里的坑已经被挖好，一切只等着徐久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他此时正盯着空荡荡的坑洞，眼神恍惚起来。

次次——

徐久感到太阳穴上的刺痛，他摘下眼镜，用手揉着痛处。

难道！？徐久睁大眼睛，不断在四处寻找着。

“别找了，我在这。”声音从身后传来，徐久重新戴上眼镜，这才看清这熟悉的身影。

“还不是很稳定啊。”于适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还不断地有噪声干扰产生。

“我回去就会解决的！”徐久激动地说道，此时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反而握得更紧了。

很多时候，命运会对我们开一个又一个玩笑，在它面前，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自恃才华与力量，有万人之上的气魄，站在命运的巨人面前，也是无比渺小。我们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离自己远去，却束手无策，是自己运气太差吗？或者是敌人太过强大？不，这一切都是命运开的玩笑，说它是上帝，它根本不在乎人间的疾苦，它更像是一个孩子，随意拨弄着每个人的生活，它不在乎别人的幸福是否变成你的灾难，也看不到一只蝴蝶的扇翅是否吹跨另一个家庭。面对命运，你只能妥协，握紧双拳迎头而上，身边的人倒下了，会再有同伴从黑暗中伸出援手，就算深知最后自己也要倒下，也不要放弃，因为，你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开的另一个玩笑呢？

“是的，要尽快解决。”

徐久听到这个充满金属磁性的声音，浑身都麻木地像过了电一般，而化身为全息影像的于适反而淡定从容。

2012从树荫底下现出身来，缓缓靠近着两人，他行动间发出的机械摩擦声像战车的车轮从徐久心头碾过。徐久觉得如果此事被索星人发现，那他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可为什么偏要一次又一次带来转机，这之后又要让他的心重重地摔到地上一次呢？纵使钢铁般坚强，也会支离破碎的啊！

徐久静静地站着，和于适并肩。

“别紧张。”2012的话语开始有了人类的语气，一种挑衅的语气，他们开始了学习。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的确，我们发现了你的实验和研究成果……但是我们并不打算干预。”2012说道。

“那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需要你的朋友，于适，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以新的形态。”机器人继续说着。

徐久不明白为什么索星人这次那么宽容，他继续听着2012的解释。

“虽然世界已经按照我们的模式运行着，但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完全排除意外的发生，当下既然不会有战争，那就不需要武力去解决问题，而更需要有一个大脑来统领人类，就像以前于适一直做的那样。”

徐久听着这番话，慢慢开始佩服于适起来，他自己一直只关心自己的实验室，几乎不去过问于适的工作内容，他通常都觉得于适所做的只是管理管理基地罢了，而2012说道这些话，着实让他觉得，于适那么久以来，自己独自一人背着多大的包袱。想到这里，他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那个略显苍老的脸庞正向他微笑着，那微笑，连阳光都能穿透进来。

“所以你们，特别是于适，可以继续进行自己原来的工作，不过你……”2012面相于适，“你不能过多与人接触，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你的异常……”

徐久感到奇怪，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到底在担忧些什么呢？

“我同意。”于适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的魔音一样，从徐久耳边掠过，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很好。”说完，2012打开一个传送空间，从这鸟语花香的草地上消失了。

我的命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徐久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