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知远再回新房时林婉柔正团坐在锦被中认真看书,见他进门便识趣的往里挪了挪,随后目光又落在书页上,好像那书中的故事十分引人入胜。
“什么书?”
庄知远故意坐在林婉柔身边,那距离有些近,若不是十分熟识亲密的人,任谁都会觉得似乎有些近了。
林婉柔不动声色的再次朝里挪了挪,一双眼眸根本没有离开那书页寸许:“没什么,市井中常会流传的鬼神故事而已。”
“你也信鬼神?”庄知远显然在没话找话。
林婉柔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是不信的,最近忽然有些信了,所以看看。”
“我不信。这世上既无神鬼,也无天命,所有事情靠的都是人为之力。”
林婉柔看得兴起,并不想跟他谈论这种无谓的事情浪费时间,便笑着用话堵他的嘴:“这你也敢说?小心隔墙有耳——听闻先帝爷起义之时,说推翻前朝暴君听的便是天命。”
“无他,为了师出有名而已。”庄知远冷笑了一声。
他们两个虽是夫妻,也只是名义上的假夫妻而已,又相识不过十二个时辰,远不到能说这种话的地步,未免交浅言深。更何况新婚之夜林婉柔便觉得庄知远是个心机深沉的主,绝不会贸贸然跟她说出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以她终于诧异的回头去望庄知远,庄知远立即察觉,便也转脸回头望她。那张脸原本就俊美绝伦,此刻灯下美人,夜色盈华,更衬得庄知远气度非凡,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上神。
林婉柔看不穿他今晚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清楚知道这少年如此前倨后恭必有所图。自己一介女子,医圣府的地位也远远比不上摄政王府,瘸腿的秘密更早跟自己私奔那件事两两相抵,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施展美男计,钓自己上钩的。
“你今晚怎么了?”于是林婉柔很煞风景的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
庄知远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怎么怎么了?不就是跟你聊天说话?难不成咱俩在外面装恩爱夫妻,回到新房里非得针尖对麦芒你才满意?”边说还边抬手想将林婉柔耳边垂落的发丝温柔的整理到耳后。
林婉柔抗拒的一躲。
这动作十分明显,庄知远不得不停下手来,正要再说两句什么,却见方才还一团和气的林婉柔皱着眉头再次坐远一点,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将两人的关系拉回现实:“我并不是要跟你对抗,你也不用为了怎样就如此作态——你要什么,照直说就是,用不着耍心机使手段。不然日日夜夜相处,未免太累了些。”
这番话听得庄知远十分的不舒服——明明要争取主动,却又被这女人看穿,还是要回到被动的位置上来。
是以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成冰,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恢复了新婚之夜的刻薄:“看来你嘴上说‘全凭二郎’,心里还在为那个胡仕达守身如玉?实在用不着如此,本公子向来不会强人所难,你要走,明日禀明王妃,和离就是。”
“你似乎很想与我和离。”林婉柔想起上一世新婚之夜他同妹妹婉瑶说出来的话,总觉得这两个字既然出口,便不是气话。
“没错,这样对你对我都不是坏事儿。”庄知远冷眼望她,像是望着一件打心眼里就厌烦的垃圾废物,“你我的婚事是王妃所定,并非你情我愿,此为一;你有心上人在等你,和离之后便可与他名正言顺的双宿双飞,此为二。你若害怕跟我和离之后伤及医圣府和王府的感情,我也愿意同你配合,想个周全的办法,让你既能如愿以偿,又不会连累医圣府。”
“二郎竟如此替婉柔着想,着实令人感动。”
“无须感动,”庄知远再没耐性跟林婉柔虚耗,直接说出心中所想,“你只需将你爹林医圣最近研究的一个药方交给我,你我便两不相欠。”
“什么药方?”
“如意丹。”
林婉柔恍然大悟。
上一世,爹爹林孝亭确实为摄政王研制了一种药丸,叫做如意丹,武者食之可在一定时期之内再无疲劳、疼痛之感,战斗力增强百倍。但这如意丹此刻林孝亭应该还没研制出来,更不可能知道此药长期服用会使服用者健康受损。
婉瑶代替自己嫁入王府两年、自己同胡仕达带着幼子阿龙回京,林孝亭才将那如意丹研制出来,此时此刻,除了重生而来的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那药方。
原来摄政王要这个,庄知远也要这个。
他装瘸装病,原来并不只是为了去别院居住,远离欺辱,还有可能是为了养精蓄锐,避开锋芒,以图大计?
他的“大计”又是什么?连父母兄弟都要隐瞒?
林婉柔只知道,十年之后这位已被封为南山郡王的庄二公子仍旧没有任何大事发生,倒是摄政王战死沙场,世子庄鸿远世袭王位,在大燕朝指鹿为马越发嚣张不可一世,佩剑面圣、不行君臣之礼不说,还曾经在发狂之际痛骂当朝皇帝“狗皇帝”,袁崇建气得青筋暴跳也不敢反抗一声。
正因如此,袁崇建才私下里偷偷拉拢一批年轻才俊做为自己的心腹与庄鸿远抗衡,胡渣胡仕达便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借故杀了医圣林孝亭,既讨好了王府,又圆了“刚正不阿、大义灭亲”之名,博得了当朝皇帝袁崇建的欢心。
那庄知远呢?他装瘸装病,又心心念念的想要如意丹的药方,是私人需要,还是事关朝堂?自己对他了解太少,实在难以揣度。
庄知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刻无声冷笑道:“你这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龌龊东西?三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将在一个月之后开赛,我想吃那如意丹,在大赛中一举夺魁,好让王爷、王妃对我另眼相看!”
为了一举夺魁?
林婉柔虽然并不十分了解庄氏两兄弟的性格,但听婉瑶说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这话原该是庄鸿远的台词,而不是庄知远的。
无论如何,反正自己要在这王府中谋生存,以如意丹的药方牵制庄知远,倒比拿住他装瘸的把柄更容易收放自如。
想明白这些,林婉柔立刻毫不在意的将目光仍旧投到书中的鬼神故事上:“我在王府过得很是开心,从来没想过要同你和离。但如意丹我可以帮你,只是现在不成——我爹还没研制出来,我也没有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