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柔不敢再轻视眼前这个冰冷少年,索性卸掉伪装,坦诚笑道:“我同你是夫妻,能要什么?只要相安无事。”
“你真想同我做夫妻?”庄知远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双眸紧紧盯住林婉柔,仿佛要将她看个清透,“你那个心上人呢?昨夜你们是要私奔离京的,怎么又回来了?”
他竟然都知道!
他明明知道,却仍旧赶回京城成亲,显然是要等着看医圣府没有新娘子送过来的那一场好戏!
那场好戏若真的上演,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婉柔越来越发觉面前坐着的这个看似孱弱的清冷少年不简单,但此刻不容她多想,只需明白他原本坐视新婚妻子与人私奔、等着看医圣府没有新娘子送上门的糗事发生就够了。
明白这一层,林婉柔再不奢望与他做正常夫妻,便抬眼笑看庄知远,温柔笑道:“二郎方才问我想要什么,那妾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庄知远之前眉眼间的探究之色立刻消失殆尽,以示对林婉柔为什么中途回来毫无兴趣:“这样最好。”
林婉柔点头笑道:“妾与二郎已成夫妻,二郎想保守秘密,妾自然遵从。可话又说回来,只有二郎真正把妾当妻子看待,妾才能遵从得心甘情愿是不是?”
“照直了说。”庄知远剑眉轻皱,显得很不耐烦。
既不做正常夫妻,林婉柔也不介意他这样的态度,只是明白今后与他相处,多些直来直往,少费些口舌就是了:“请二郎今后在人前给足妾的脸面,同我相敬如宾,做一对别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周全王府和医圣府的情谊——如何?”
这样,林婉柔在摄政王府才不会同四妹林婉瑶一样被人任意欺侮,才能凭本事争个立足之地。
只是这话,就没必要跟庄知远说就是了。
庄知远也不多言,只冷眼瞧着林婉柔,捕捉她话里的缺口:“人后呢?”
“人后……”交易已成,其他都不重要,林婉柔知道该示弱便要示弱,便垂眉苦笑道,“人后,全凭二郎。”
庄知远立刻挑了挑剑眉,随即嘴角很快增添一丝冷笑,身形一转将坐在他身边的林婉柔压在身下,动作干净利落,哪里还有半分瘸腿的样子:“这也凭我?”
既然嫁入王府,必然要行敦伦之礼,林婉柔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方才说“全凭二郎”,也有着这层意思。是以此刻她虽然内心抗拒,全身上下的肌肉紧绷,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躲进床缝里,却还是忍着心中的不愿努力笑道:“全凭二郎。”
声音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头脑中还闪过昨夜渡船上胡仕达急急渴渴、甜言蜜语的样子,想到自己上一世居然跟那个人一张床上睡了整整十年,还为他诞下麟儿,几欲作呕。
庄知远与她近在咫尺,自然将她的反应看了个满眼,立即嫌恶的翻身而起:“你不用如此作态,二爷向来不食剩饭。”
若在上一世,林婉柔被陌生男子这样羞辱,必定会气得浑身发抖,但重活一回,又早在方才庄知远问他为何私奔之后居然又回来开始,就明白跟他做不成正常夫妻,索性自顾自起身自力更生脱掉大红喜服,只着白色中衣简单洗漱了一下,转头见庄知远冷冰冰瞧着自己,才忽然笑道:“夜了,二郎早些休息吧,妾明早还要去给王妃奉茶。”
说完也不等庄知远说话,便自顾自上床去里头平躺阖目,不多时便呼吸绵长,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似的。
原本冷冰冰看不出喜怒的庄知远脸上这才露出愤愤难平之色,却强撑着不肯发作,好一会儿才自己起身脱了大红喜服翻出一套夜行装从后窗跳窗而出,径直赶奔离自己所居住的鹏天阁不远的百草居,也不敲门叫人,直接熟门熟路的翻墙而入。
百草居是摄政王府为太医吕俊郎特设的独居院落,好方便伺候“药罐子”庄知远。今夜对庄知远来说非比寻常,吕俊郎自然守在百草居里没有离开。
他此刻正在窗前阅读医书,被跳窗而入的庄知远吓了一跳,连忙机警的瞧了瞧窗外飞快的关好窗户,上下打量庄知远坏笑着调侃道:“二公子是有断袖之癖吗?居然在新婚之夜来到下官的房里?”
庄知远不说话,只气呼呼的径直走到桌边自己斟茶喝水,满满喝了两盏才横眉立目的对吕俊郎道:“你输了!”
吕俊郎大惊,连庄知远的笑话都没功夫看了,急急大步走到近前瞪圆了眼睛问他:“难不成不是四姑娘代嫁?不可能啊,五姑娘和六姑娘年龄太小不说,还两个都是庶女,医圣府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庶女塞上花轿跟您行夫妻之礼啊?”
说到这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先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大姑娘?听闻大姑娘五六年前出游摔坏了脑子,这些年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医圣神通,只怕早就挂了——难不成林医圣妙手……”
他这番话还没说完,庄知远手中剩的那半盏茶根就朝他泼了过来,他躲避不及,胸前立刻湿了大片。
“是林婉柔自己嫁进来了。”为了避免他继续乱猜,庄知远主动说出真相。
此言一出,吕俊郎整理湿衣都不顾了:“她她她……昨夜她明明跟那个姓胡的混蛋私奔了啊?!下官亲眼所见,才去别院接您回府的!”
“昨夜咱们吃酒时瞧见女扮男装的那个,就是她。”说到这儿,庄知远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重重吐了一口气重重坐在椅子上冷笑道,“昨儿护卫禀报时说得清楚,那女子大叫着非礼从船舱中跑了出来,瞧见他们就晕了过去。也不知这演的是哪出?今儿也奇特得紧,我怎样想激怒她都不生气,让我一拳拳通通打在棉花上……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说到这儿,他才忽然想起那件顶顶重要的:“还有,她居然一眼看出我的瘸腿是伪装的!”
吕俊郎一双丹凤眼瞪得更圆更大,整个人怔怔的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医圣府……果然名不虚传……那几年前林医圣给你看病的时候……会不会其实也看出来了……难怪这婚事谈得这般容易……”
庄知远也皱了眉头不再说话。
转日一早,林婉柔早早醒来,见庄知远安安稳稳睡在自己身边,便低声唤当值丫鬟进门伺候洗漱。刚一叫人就听外头两个女声齐齐应了,随后门帘一挑,不单初夏,连碧螺也在后头跟着,显见着两人早就醒了,在外头说话寒暄来着。
林婉柔见庄知远一动不动,只能从他脚下绕过去,初夏和碧螺扶着她跳下床,轻声细语生怕吵醒庄知远似的伺候林婉柔绕过那十二扇的银屏花鸟屏风,到外面来洗漱。
“当啷!”
静声敛息端着洗漱用品罗贯而入的小丫鬟中有一个忽然将一盆子热水掉在地上,初夏连忙低声呵斥,林婉柔也忍不住转眼去瞧……
竟是昨夜在船上遇上的那个瞧不起她的小丫鬟,正瞪圆了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