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知远墨黑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似是不相信林婉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那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立刻将藏青色的官靴踢脱，不疾不徐上|床靠近林婉柔身边：

“真的？那实在再好不过，莫不如此刻先将昨夜的未行之礼完成，让你我做成真正的夫妻，如何？”

边说边故意伸左手探向林婉柔胸|口。

林婉柔从头到脚的肌肉立刻全部绷得紧紧的，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再往里挪了一挪，手中鬼神故事的话本也自然而然挡在胸前，刚刚好拦住了庄知远探过来的左手。

庄知远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得意：“你到底想要怎样？”

林婉柔方才的抗拒只是自然而然，心中其实早已想清楚嫁入王府便是二公子的妻子，夫妻之礼也是必须经历的那一关。左右不管这段感情如何，二公子已然是她林婉柔的郎君，王府必定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不想离开，更无意另嫁良人。

上一世千信万信的胡仕达到头来竟是那般模样，她林婉柔的神经多粗壮才能够重新爱上另一个人？

是以她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体的微微颤抖，脸上故意做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将那碍事儿的话本放到一边，牵着嘴角让自己现出一副微笑服从的样子抬头望向庄知远。

倒是好看。

林婉柔这样安慰着自己，随即豁出去似的用颤抖着身子往前一迎，前胸凸起处立刻碰到了庄知远看似跃跃欲试的左手。

倒是庄知远像是沾了火一样身形一展倒退着跃到离床最远的墙角，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是身子底下安上了弹簧。这本该潇洒无比，却因他满眼惊诧、脸色苍白，仍旧不曾收回的右手仍旧傻呆呆的掌心冲着林婉柔举在胸前，使得整个人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林婉柔忍不住心情大好，胆子也比方才大了很多：“二郎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要跟婉柔行夫妻之礼？婉柔说过，人后……全凭二郎。”

庄知远脸上的神色越发苍白难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左手仍在胸前张着，忙用自认为最不着痕迹的姿态缓缓收了回来，想再说两句话跟林婉柔掩藏一下情绪，却一个字都吐不出，终归还是扭转身体朝房门走去，且步履匆匆，像是要急于离开此地似的。

“你的腿，”林婉柔出声提醒，“让她们瞧见。”

庄知远这才暮然站住，静静默立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走回床边，满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抗拒表情，看都不看林婉柔一眼便默默将自己那一套被褥搬到屋角小榻之上，再默默脱掉外衣钻进被子睡觉。

林婉柔并不了解真正的庄知远，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林婉柔也试图设身处地的站在庄知远的立场上思忖过，他为何会在转眼之间态度大变，为何忽冷忽热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心中也由此也产生了一些猜测，比方他说过的那句“不食人剩饭”，但又不知道对错。

毕竟眼前这个王府二公子，跟从前婉瑶嘴里时常说起的那个，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初夏姐姐！”正在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名女婢的哭叫之声，“菲儿投井自尽了！”

菲儿？

送给乳娘朱氏、用自己送她那赤金花步摇威胁自己的菲儿？

“噤声！主子都睡了！”

外头的初夏立刻压低了嗓门训斥了那毫无规矩的小丫头几句，听声音似乎正要带着小丫头往院外走，屋里庄知远便低低说了一句：“初夏。”

那声音不大不小，院子里的初夏却已经听到，连忙高声答应了一句。

“带她进来，我问问。”庄知远抱着被子坐回床上，目光却避着林婉柔，好像多看林婉柔一眼他就会受伤，眼里就会长出乱七八糟的东西拨都拨不出来。

“是！”

初夏忙带着那小丫头进了屋门，却因天色已晚不敢进门，只立在门外让小丫头回话。

小丫头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说临睡前去井里打水洗脸，谁知打上来一具尸首，仔细辨认才看出是菲儿的，便急急来跟初夏禀报。

有庄知远亲自过问，初夏也不敢多说什么，是以小丫头带着哭腔说完之后，里里外外便只能听到小丫头偶尔压抑着的一两声抽泣，想是大半夜的井里头捞出个死|人来，胆子都吓破了。

这么多人瞧着，林婉柔不得不命外头当值的朱雀去请朱氏。谁都知道今日上午朱氏刚跟自己要了菲儿，晚间菲儿就投井了，若林婉柔自己不当着大家的面给朱氏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怕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摄政王府，想自己来问都问不得了。

等人的当口，庄知远瞧也不瞧林婉柔一眼的低声冷笑：“她见过你。”

那声音小得很，若不是林婉柔离他近，瞧得见唇形，怕也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想是并不愿意让门外的人听见。

但这又怎样？他的意思是怀疑自己命人逼死了菲儿？

此刻并不是斗嘴的好时候，是以林婉柔并不理他，只披了衣裳起身来到外间。朱雀忙上前伺候，初夏也即刻带两个丫鬟进去伺候庄知远坐上轮椅去往花厅。无缘无故死了一个人，这在鹏天阁可是头一遭，所有人都当成天大的事儿来对待，更何况庄知远出声问过了，自然要推他出来听听。

朱氏很快在朱雀等人的带领下赶了过来，边走边扣大襟上的纽扣，收拾整齐了才敢进门回话。她是林姚氏精挑细选的奶娘，虽然在林婉柔的沁春园有些托大，出门之后还是极守规矩的，此刻又夜色已深，想着方才已经脱衣睡了。

她路上就听朱雀说了怎么回事儿，倒也不曾害怕，进门就将今日要了菲儿回去之后的事儿详详细细禀报了一回：“奴婢今日第一次来王府，很多规矩要学，很多人要拜见，所以接了菲儿回去便让人给她安排了住处，连活计都没安排就跟着吴嬷嬷长见识、学东西去了，跟着吴嬷嬷用了晚饭才回住处。回去倒是有个叫翠声的小孩问过我菲儿的事儿，我说今儿倦了，明日再给她安排，这才没管她先去睡了。哪里知道她竟偷偷跑出去投了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