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时候,阮子鹏带着六个弟兄去外地了,包括唐浩鸣。这是第一次一次性出去这么多的兄弟,留下来的人也是高度戒备,每个人忙得要死,脸上的杀气比往常浓重了许多,冷安是个聪明人,一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明白,他们去的地方,势力肯定要有一个大的清洗。
不过,冷安对于他们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利用阮子鹏不在的这个时间,从别墅里了搬出来,住进冷平当初买的一套房。阮子鹏和唐浩鸣打电话问起,她就说,离学校比较近,上下学方便,他们嫌冷安这样做太危险,但是冷安铁了心要搬出来,他们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同时给她身边多派了些人手,在暗地里保护她。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是十月月底了,前些天还是艳阳高照,可是这两天突然就降温了,一时间,短袖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毛衣大衣齐齐上场。气温就算还会回暖,也没有多大的上升空间,毕竟到了十一月份,暖气都要开始供应了。
看了一整天的书,冷安的脑袋都木木的,肚子也饿了,但是懒得下楼去食堂,于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讲话,也许是太累了,脑子十分混乱,但是她想,来这个班一个月了,都没有跟她讲过一句话,大家躲她都来不及呢,肯定是自己幻听了,于是闷头继续睡。
可是旁边那个人不依不饶,不停地叫她,“冷安同学……冷安同学……”声音小小的,还在颤抖。
冷安终于清醒了,慢慢抬起头来,发现胳膊都已经麻木了,动一下都像无数个蚂蚁在啃一样。视线一时有些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面前站的这个女生。小小的个子,蓝色的校服被洗得发白,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了马尾,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仔细瞧瞧,其实还是眉清目秀的。冷安想了想,这个女生名叫白苗苗,成绩在班里不算好,排在最后几名,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她回答问题,说话的声音总是小小的,很胆小,平时也是低着头走路,在班里没有什么朋友。
其貌不扬,家庭贫困,学习成绩在这个班里很一般,性格内向,这个女生其实很自卑。
这时,白苗苗怯懦地站在她面前,脸憋得红红的,眼睛里尽是惶恐和不安,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手中笤帚和抹布,声音小小地说:“冷安同学,能不能……能不能请你让一下,我要打扫你这边的卫生,还有……还有,擦你这边的窗户……”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整个人都在颤抖,恨不得现在掉头就跑。
冷安无语,她是毒蛇猛兽吗?竟然能把她吓成这样。她抬头看了一下教室,另外一个值日生正站在窗台上擦玻璃,完全没有理会这边的两个人。冷安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高一时被她揍过的陈伟,他不敢来招惹她,就派这个胆小好欺负的小女生来跟她讲话,真是狡猾自私。
她没有随便为难别人的习惯,于是站起身来对白苗苗说:“好的,你擦吧。”动手将自己的凳子挪到窗户下面,对她说:“你就站凳子上擦吧。”又接过她手中的笤帚,三下五除二,将她那一块扫干净。
白苗苗显然被吓着了,战战兢兢地站在凳子上,手中的抹布还在抖,胡乱地在玻璃上擦着。
“哎!你小心点!别摔下来了!”冷安看她心不在焉的,于是过去帮她扶着凳子,皱着眉提醒她。
“哦,哦,马上,我马上就好!”白苗苗忙不迭地回答,显然答非所问,手中的抹布快速地在窗子上擦了几下,看到冷安在给她扶着凳子,一下都给吓住了,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差点摔着。
“谢谢……”声若蚊吟,她又低着头,双手绞着抹布,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冷安挥挥手说:“没事!”然后就把凳子挪了回去,白苗苗一看凳子上还有自己的脚印,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干净,然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冷安见白苗苗这么紧张的样子,显然是怕极了她,要是再让她站在自己面前,保不准还会晕过去,正要让她继续打扫卫生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睛不停地往自己的桌上看。
冷安随手拿起那本经典习题册,问:“你在看这个吗?”这本习题册里面的内容十分全面,讲解也十分详细,价格,当然十分昂贵。
白苗苗显然又被吓住了,忙不迭地摇头:“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冷安知道白苗苗家的情况很不好,一看她的穿着就知道了,有次在食堂,就看到她只是馒头就咸菜。她虽然很勤奋,但是学习条件差了太多,用不起这样的学习资料也是无可厚非的。
“呵呵,我就那么可怕吗?”冷安不禁失笑,“你要是想看,就拿去看吧。”白苗苗吓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摆手,“我,我没有……”
“拿着吧,我早就看完了。”冷安不由分说地递给她。
白苗苗显然有些动摇了,眼睛巴巴的盯着那本习题册,手指绞着衣角,仍然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冷安不耐的回答,她有些无语,怎么做好人就那么难呢?难不成她还怕自己对她有什么企图吗?
白苗苗这才接过来,视若珍宝地捧着,手都在抖:“我,我一定不会给你弄皱的,我,我一定,会很快看完的!”
冷安摆摆手说:“你想看多久都没有关系,我都已经看完了。”习题册看过之后她就不会再看了,反正已经没用了,让她拿去有什么关系。
“可……可是,这个看起来还是新的啊?”白苗苗不确定地问。
冷安斜睨着她:“我还能骗你不成?”摇摇头,又不禁笑出声,“呵呵,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白苗苗又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深低下头,手中还捧着她那本习题册,窘迫地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冷安无奈地撇撇嘴,要是她再跟白苗苗讲下去,她估计要被她给吓哭了。
“好了,好了,你值日做完了吗?没做完的话赶紧做,我还想再休息一下。”冷安转身回到座位上,将桌子上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又趴了下来,将头埋进臂弯里。
白苗苗正要说好,却被教室门口一道清朗洪亮的高喝打断了。
“冷安,你为什么欺负白苗苗!”
冷安闻言不由得抬头向门口看去,眉峰重重一挑。
金色的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给那人清秀挺拔的身形度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俊秀的面容隐在昏暗中,却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冷安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行走在阳光中的少年,永远不会染上肮脏的颜色。
一瞬间的呆愣后,她眯着眼睛努力分辨,才看清张东辰正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她,如宝石般黑亮的眼睛此时像黑潭般幽深莫测,形状优美的唇紧紧地抿起。微凉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球衣,浑身散发着运动后的蓬勃朝气,显然刚从球场运动完回来。
他迈着大步朝她走来,眼睛紧紧盯着她,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冷安看了看身边的白苗苗,她仍旧保持着低着头好像一个做错事正在被人教训的姿势,只是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张东辰。
冷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不是?那模样看起来就是被她欺负了。
她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想,怎么接近这个张东辰,怎么和他讲第一句话,想过了好多种可能,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她和张东辰会这样开始。
张东辰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白苗苗的胳膊,把她护在身后,然后紧紧盯着冷安,好像是怕她突然发难。
“你为什么欺负她?”他面色不善,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冷安。
袖子被扯了几下,张东辰皱眉回头,便看到白苗苗拉着他的袖子,红着脸焦急的说:“冷安她没有欺负我。”他自然不信,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白苗苗站在冷安桌前不停地给她鞠躬,而冷安一副被人打扰了的样子,十分不耐烦,白苗苗一向性子腼腆,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更别说会主动跟这个脸上明摆着写了“别惹我”三个字的女魔头说话?
冷安微微勾起唇角,挑眉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被人冤枉,她却没有一点不爽,因为她早已经变得处变不惊,淡定自若了。
张东辰冷笑,“冷安同学,如果你想待在这个班级,我希望你能有集体荣誉感,不要认为自己很特殊,仗着自己有后台,就任意地欺负同学,这种行为,让人很不耻。”
冷安在心里很不屑,这个家伙,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多管闲事,就算隔了这么多年,她对他的行为还是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冷安平时被娇纵惯了,总是一副小公主高高在上的样子,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父母宠爱,没有理由不骄傲。有一次,父母的朋友带着孩子们来她家里玩,有个小胖子,冷安喜欢欺负他,张东辰看不过去,就要护着小胖子,和冷安翻脸,差点打起来。可是,小胖子却说,冷安没有欺负自己,他喜欢和冷安一起玩,冷安又配合地掉了几滴委屈的眼泪,发誓再也不理张东辰了,张东辰年纪小,不懂事,没有受骗的经验,以为自己冤枉了冷安,内心十分愧疚,追着喊着要补偿她。直到她烦了,一翻脸,把他打了一顿,给他脸上留下五道华丽丽的抓痕,他这才明白,冷安不好惹。
冷安想,他还和以前那样爱打抱不平,说不定,还会因为冤枉了别人而良心不安。她正愁怎么和他熟悉,这正是个好机会。
她直直地盯着他,咬了咬下唇,眼睛里聚满了泪水,晶莹剔透,身体微微晃动,脸上的表情很受伤很委屈,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好像悲伤地不能自已。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我在这个班级怎么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们?你有什么证据?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想把我赶出这个班,好啊,我走,我走就是了!”
泪水大滴大滴地砸下来,冷安转身就跑。白苗苗的脸都白了,想要拉住冷安,但是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于是,赶紧对张东辰说:“哎呀,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误会人家了,冷安没有欺负我!”
张东辰在冷安摆出那副悬而欲泣的表情时,就感觉事情不对劲,他以为自己为白苗苗打抱不平,做的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冷安却会这么悲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一听白苗苗的话,才认识到自己做错了,再仔细一想,刚刚他进来的时候,白苗苗就已经说过冷安没有欺负她,可是他当时头脑发热,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还以为白苗苗为了息事宁人,所以袒护冷安。
天啊,他都做了些什么啊!这段时间,冷安虽然没有和同学交流过,但是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大家的事,他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不过,幸好张东辰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一发现自己错了,就会积极去弥补。
所以,他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就镇定下来,飞快地跑出去,去追冷安,可是冷安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他没找着,垂头丧气地回来之后,心神不宁地坐在座位上,他想,冷安肯定说的是气话,等会就会回来,就算今天晚上不再回来,明天也会回来,到时候,他去向她道歉。就算她不回这个班级,他也要去向她道歉,然后把她拉回这个班级。
可是,没想到,等了一天又一天,冷安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他的心终于悬起来了,良心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饱受煎熬,老是不自觉地往窗外瞄,看看冷安会不会突然出现,也会经常去二十四班转一转,看她有没有回来。
班主任对于冷安没有来学校上学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这个班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根本不去管她的死活,张东辰越来越按捺不住了。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心想,如果他当初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冷安,冷安可能还在教室里好好学习,他这么做,把冷安气得跑了出去,连学校也不来了,课也不上了,月考马上就来临了,她赶不上进度,这可怎么办啊?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罪无可赦,真想立即找到冷安,向她赔礼道歉。
而事实上,冷安却并没有任何伤心的迹象,当天,她从教室里跑出来之后,就躲在教室旁边的厕所里,想看看张东辰是不是还是像以前一个样,会不会因为冤枉了她而感到愧疚,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就看到张东辰急匆匆地跑出教室去找她,转完了整个校园都没有找到之后,才垂头丧气地回来,她就知道,她有了胜算。
趁着晚自习的时间,她偷偷从厕所溜了出去,给二筒打了个电话,没有叫小马,两个人一起回家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冷安一直都躲在家里学习,不去学校,就是为了让张东辰的内心饱受煎熬,二筒每天都会把张东辰的情况汇报给她,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二筒和小马对教室里发生的事略有耳闻,但是想不明白冷安打的是什么主意,看她也没有想说出来的意思,就没有多问。
过了一个星期,张东辰终于按捺不住了,虽然他上次在操场旁边听到冷安和小马二筒的谈话,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是他们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所以就暂且放心了,于是就去隔壁班级找到了小马,想问问冷安最近的情况。小马很维护冷安,认为张东辰欺负了她,所以态度很冷漠,对张东辰没有什么好脸色,就冷冷地甩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就转身回到了教室。张东辰在小马这里碰了钉子,十分丧气,但是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就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二筒。
张东辰找到二筒时,二筒正在厕所里抽烟。他心里贼得很,一见这位向来不屑于与小混混为伍的天之骄子竟然来找他,眼珠子一转,摸了摸光头,态度冷漠地说:“安姐最近状态不好,在家里休息呢。”
张东辰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上学?”
“安姐说她不打算来了,她说上学没意思,还不如在家呆着,在家里,可没有人敢给她甩脸色,随随便便冤枉她。”
张东辰一听,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二筒眼睛毒,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内疚地很,于是就再给他火上浇油,掐灭了烟,摸着手腕,装模作样地说:“你们那天的事,我二筒也听说了,说实话,一听到这事,我就想去你们班把你揪出来揍一顿,可是安姐自从我们上高一开始就经常叮嘱我们,不要在校园里随随便便欺负同学,要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不然的话,我早就把你打残废了不可。”
张东辰一听这话,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再说了也是自己理亏,就耐着性子让二筒抱怨完,然后态度端正地说:“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所以我想去找冷安,向她道歉。”
二筒在心里嘿嘿一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思考了很长时间,才沉重地说:“她现在每天都消沉地不得了,那样子看得人很不放心,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找她?你去劝劝她,最好让她能早点回来上学。”
张东辰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忍气吞声并不是没有效果,所以就和二筒约好,周日下午去找冷安。
二筒回家之后,向冷安汇报了一下战果,冷安一听,十分高兴,看来她的方法还是有效的。
这么说,她离张东辰又近了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