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冷安起床之后,看了看整理好的书包,心里空落落的,不怎么安稳,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自责感。
一直以来,她都在想办法回到父母的身边,可是这次机会来了,她竟然退却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对还是不对。
张东辰,他是多么阳光正直的男孩子,她却要接近他,用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去算计他,这是一件多么罪恶的事情!而唐浩鸣,他对她那么好,可是她现在做的事情,正让她一步步地远离他,而他却一点都不知情,每天打电话嘘寒问暖,生怕她一个人不开心,不管自己已经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管自己正处于枪林弹雨尔虞我诈当中,他对她的关心,从来都没有终止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越来越沉重。
她的良心很不安。
这条路,她走得很难很难。
车在下面准备好了,小马和二筒等了好长一会儿,还是不见冷安下来,于是上楼去催。门一打开,就看到冷安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前一天晚上她说了今天要和他们一起去学校的,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她连妆都还没画,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二筒凑过去,担心地问:“安安,安安……”
冷安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站起来,拿起书包,说:“哦,你们来了?那我们走吧!”
小马接过冷安手里的书包,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了?”他认识冷安这么久,她都是一副淡然沉静,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
二筒插嘴说:“安安,你今天不化妆啊?”
冷安一摸脸,完了,在家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化妆,今天也习惯性地忘了。她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去学校的欲望,于是坐回沙发,闷闷地说:“你们去吧,我今天想再休息一天。”
二筒急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冷安烦躁地说:“没事,就是还没准备好,你们去吧,我明天再和你们一起去学校。”
小马和二筒面面相觑,都猜不出冷安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冷安这副样子,知道她不想说原因,于是只能同意。
他们两个走后,冷安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备车,我要去墓地。”
进来的是易南,阮子鹏派给她的保镖里身手最好的,也是直接负责冷安安全的人。他看了看冷安,有些迟疑地说:“阮先生前两天刚刚吩咐过,说是这次在外地的生意,没有斩草除根,漏了三个,可能已经逃窜到这个市了,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他让您这些天不要随便乱跑,等他把那几个人收拾了,您再出去。”
冷安向来不喜欢别人的拒绝,更何况她现在很烦躁,于是冷冷地开口:“不要告诉我有危险,这些都是你要负责的,你的身份是保镖,你的责任就是保护我,而不是否决我的决定。”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浑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场,有一种不然侵犯的气质。
认识冷安的人都知道,她平时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基本上绝对不会用身份压别人,也不会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但是在冷平的事上就有一种疯狂的执拗,所以,易南只能选择妥协,打算多带些人出去。
冷安迅速换好衣服,带上帽子和墨镜,下去之后,楼下已经停好车,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整齐地站在车前,见冷安出来,已经有人拉开车门,当她上车之后,训练有素的保镖关上车门,迅速钻进车里,一排车发动,离开。当初十三个拜把子的兄弟,在老九冷平,也就是冷安的哥哥不在了之后,总是拿冷安的出行这件事笑话老大阮子鹏和十三唐浩鸣,说他们草木皆兵了,一个小女孩又没有什么仇家,排场却比几个老大还要大,弄得跟保护珍稀动物一样,不仅在学校里有小马和二筒两个人保护着,出了学校还有一大群保镖,太拉风了。可是阮子鹏和唐浩鸣却十分在意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冷安的安全比他们的重要多了,毕竟冷平是为了他们十二个人而死的,他们不能再让冷平的妹妹有危险。
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小雨,落在裸露的脖子上,凉飕飕的。这片公墓很大,一眼看过去,都是林立的墓碑,上面的照片形形*,有老有少,基本上都沉着脸,很少有笑容的。现在不是祭奠的时节,所以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冷安一路走到熟悉的墓碑前,沉静地站立着,旁边的保镖整齐地站在旁边。一阵风吹来,轻轻地扬起她黑色风衣的下摆,翻飞成黑色的翅膀,好像要展翅飞去一样。她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墓碑下,弯下腰静静地抚摸着墓碑上熟悉的照片。上面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很一般,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但是就给人一种很温很亲近的感觉。
她有很多话要对冷平说,可是旁边这么多人,她不能让他们听到,于是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后。
易南为难地说:“冷小姐……”
“你们都看到了,这里没什么人,你放心吧,我和我哥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可是……”
“快点!”
“嗯。”
冷安语气强硬起来,易南考虑了一下,只能同意:“那您快一点。”
身边的人都退开了,她坐了下来,缓缓地开口,水墨画一般的眼睛里有水样的温柔在轻轻荡漾,她笑着说:“哥……我好长时间都没有来看你了,我已经上高三了,你以前总是希望我考个好大学,所以我一直都在好好学习,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我这次的考试有水分,可是你知道的,我的记忆力那么好,很多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虽然我上课的时候没有认真听讲,作业也不做,但是我平时都有看课本的,那些知识点我看一遍都能记住,呵呵……”
“自从你走了后,虽然圆圆哥哥对我很好,阮大哥也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孤单……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你走了后,我又去了趟z市,他们回来了,可是我没见到他们,呵呵,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回来之后我病了好长时间,那时候我很想你,又想起十年前你带着我去找他们,那次我也生病了,你急得不行……”
“哥,我想你……真的想你……”
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她伸手擦去,继续缓缓地说。
“哥,告诉你一件事,我找到了一个小时候的好朋友,他这学期才转校过来的,就说我记性好吧,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认出他来了,呵呵,可是他那记性可不怎么样,肯定早就把我给忘了吧!”
“小时候我好像经常欺负他,你说他会不会记仇呢?我觉得不会,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有那么小气,你说呢?”
“可是,我现在打算利用他,接近他们,你说他知道之后,会不会恨我?”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泪水盈满眼眶,风一吹,就掉了下来,她此刻的心情如同这漫天的细雨,无比纠结。她想让冷平告诉她,她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伤害到别人,尤其是唐浩鸣,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自己的父母……
“哥,你知道吗?以前你一直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你走了以后,圆圆哥哥和阮子鹏给我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但是总是感觉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很孤单,真的很孤单……”
她哭得不能自已,把头埋进了臂弯,任泪水肆意流淌,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陪伴她的只剩下漫天的悲伤。
易南一直警惕地注意着周围,今天他的感觉十分不好,这是多年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他的神经始终紧绷,在察觉到林子树干里射出的敌意视线,不祥的预感猛地升起,他立刻如一头迅猛的猎豹般向冷安奔去!同时大喊一声:“小心!”
话音一落,就看到刚才还沉浸在悲痛里的少女如一头灵活的山猫一样像旁边一跃,与此同时,她旁边的墓碑发出"嘭"地一声,墓碑的一角被枪击中,石头的碎片飞溅出来。
躲过一击之后,冷安猛地拔地而起,面容沉静,眼神凌厉,纤瘦的身形快速移动,向林子里跑去,多少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和拼命锻炼已经练就了她非同常人的战斗力。易南迎着冷安跑去,迅速将她掩护在自己身体下,子弹犹如密雨般向两人射去!反应过来的保镖纷纷掏出枪,留下一些人朝林子里的射击点开枪,另一些将冷安和易南围在中间,用身体为他们作掩护。
奔跑中,冷安只觉得左腿的小腿一麻,紧接着刺痛传来,身形一晃,但是被易南拉着,没有摔到,强忍着痛,加快速度,两人很快就跑进了林子里。有了树木的掩护,两人暂时安全。
一路不停,从林子里穿过去,跑下山,正想往车跟前跑的时候,易南敏锐地发现留在车上的人不见了,他的眼神一变,一道寒芒滑过他的眼睛,拉着冷安转身就跑!还没跑几步,一道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他们身后响起,冷安只感觉到灼热的气浪将她推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等爆炸平息后,冷安将趴在他身上的易南推起来,才发现他的背后已经血肉模糊了,意识倒很清晰。
“你怎么样?”
易南咬着牙,眉头紧紧皱起,看来伤得厉害了,但是语气仍是很平淡:“没事,死不了。”
目光所及之处,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工厂,前面杂草丛生,看来荒废已久,冷安和易南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立刻从地上跃起,如飞奔的猎豹般向工厂跑去,身旁的保镖个个身手不凡,冷安一身黑衣,个子又高,在众多黑衣保镖中,显得毫不起眼,所以很难被辨认出来。
破旧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刺啦的难听声音,冷安正准备带着人鱼贯而入的时候,脚步却猛地停了下来,身后的人都有些呆愣。
工厂里有十来个人,分为两拨,正对立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正握着手,脚下都放着一个黑色的皮箱,看到冷安身边保镖手里的枪,都愣了一下,然后立即齐刷刷地拔出枪!两拨人齐心协力,与冷安对峙起来。
这时候,一队保镖从林子里拖出两个人来,往工厂那边走去,这两个人身上都中了枪,一个在腿上,一个在小腹,他们的突击步枪已经被保镖缴获了,脸上一片灰白,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冷安的帽子和墨镜在墓碑前就掉了,真实的脸暴露无遗,里面两拨人中的带头的,看到她的脸都愣了一愣,一个小个子光头先反应过来,高声问:“一个还没断奶的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劫老子的货,说!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冷安眉头一皱,目光挪到他脚下的黑色皮箱上,眼睛眯了眯,冷冷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另一个鹰钩鼻眉毛一挑,粗声问:“你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看着冷安不变的表情,终于恍然大悟,用商量的语气说:“原来是一场误会,这位老大,我们刚刚做成了生意,如果您不是道上的,那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就不要交手了,谁都不想自己的人手有损失,今天的事,您就当没看见,我们也当没遇见你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您看如何?”
冷安冷冷地瞥了那两人一眼,将目光投向他们脚下的皮箱,注视了好久之后,嘴角微微勾起,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毒品?”
鹰钩鼻的瞳孔一缩,表情变化一番,语气也冷了起来:“这您就不用多问了,如果您不是道上的人,问多了对您没什么好处,要是您是道上的人,规矩您应该是懂的,半路劫货,以后可就没地方混了!”
冷安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我记得好像阮老大说过,别的市他不管,g市,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贩毒的。”冷平死的那一年,冷安在毒品上寻找慰藉,一直戒不掉,阮子鹏勃然大怒,下了命令,禁止在g市进行毒品交易,冷安没有了货源,也就戒掉了毒,而这个规矩,到今天都没有废止。由于阮子鹏的这条命令,g市的毒品交易极其少,都是些亡命之徒冒死偷偷摸摸地交易,所以,g市相较于临近的几个市,太平许多,g市的缉毒科相当感谢阮子鹏的大力支持。
鹰钩鼻和光头听到阮老大这三个字,脸色微微一变,冷安继续淡淡地说:“我记得他说,如果抓到有人顶风作案的话,都是……”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冷血地说:“废掉一双招子的!”
光头一听,咽了一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鹰钩鼻反而冷笑了起来,问:“做我们这一行的,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还怕你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吗?”他身后的人一听鹰钩鼻的语气硬起来,都紧张地防备起来,看来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光头胆子小一点,有些胆怯地和冷安商量:“这位老大,都是出来混的,何必这样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大不了,这生意我们一起做,赚了钱不会亏待您的!”
这么快就想拉她入伙了吗?冷安嗤笑了一声,她有这么好说话吗?阮子鹏一直将她保护地很好,手上没有沾过人命,所以这件事她不能自己动手,于是转过头,对身边的易南淡淡地吩咐了几句,虽然没有刻意练习,但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情况下,她就已经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老大,有了那种冷酷肃杀的气场,危险不可侵犯。
“下面的事就是你的了,跟我没关系了!”
“是!”易南点点头,干脆地回答,这种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早已经轻车熟路,况且,身边的这些保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解决这几个小毛贼根本不在话下。
冷安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出了工厂的大门,将一阵阵的枪声留在身后,凄厉至极的惨叫已经听过无数遍,她早就麻木了。
还没走到被扔在地上的两个人跟前,就有一个机灵的保镖向冷安汇报审问的结果。
“冷小姐,我们这次是被这两个人给耍了,他们想动里面的货,本来想在半路上劫的,但是刚好看到了我们,就打算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和里面的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刚才在奔跑的过程中,有一个弹片击中了冷安的小腿,她看了看,得回去才能取出来,于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听到这番话,微微皱眉:“就这么简单?”
保镖点点头:“是的,我们根本没有人员伤亡,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到这里来,所以就没有下杀手。”
冷安苦笑,带的人少了不安全,带的人多了,反而被人家当枪使,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转身就走,淡淡的吩咐:“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好好审问,问出他们货物的来源,还有消息的渠道,问出来了不用再跟我说了,直接向阮子鹏汇报。”
“是!那……里面的人怎么办?”
冷安停了停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易南会处理好的。”易南向来不会留任何活口的,何况这次他还因为这些人受了伤,下手只怕会更加干净利落。
她仰起头,让细雨落在脸上,毛茸茸的,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为什么不是磅礴大雨呢?这样至少可以洗刷一下她身上的罪孽,虽然她没有杀过人,可是那些人确实是死在她的手里。
她好想快点离开这一群人,早点开始新的生活。
冷安带着人往车队那里走去,一辆车爆炸了,剩下的得好好检查,可是,还没走到跟前,停在最前面的一辆车忽然像脱缰了的野马一样向前驶去,这很明显不是冷安的人,保镖一看这种情况发生,纷纷掏出了枪向车射击,可是那车是防弹的,根本就没有用,车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开到公路上,拐个弯就不见了!
冷安只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直跳,一股血气在胸腔里翻涌,心脏好像要跳了出来,赶紧吩咐下去,让他们去追,务必把这个人追回来,如果只是一个偷车贼也就罢了,可是他要是工厂里面逃出来的一个,那就麻烦了!他看见了她的脸,以后就算她洗清了背景,回到父母身边,可是还是有可能被这个人认出来的!
先不说以后,这里有一场毒品交易,她带了这么多人,身上都有枪,要是报了警的话,可就把火引到她身上了!
冷安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懊恼过,她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