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下,沈崖垂眼看着地上散落的棋子,又淡淡地扫了故作嘲讽的慕云芯一眼,幽暗的目光显得异常深邃,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了一般,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你觉得,你是在救我?”
在这看似淡漠实则深沉的注视下,慕云芯莫名觉得心虚,原先的愤怒也在这深沉的目光下显得有些无力。她有些不自在地抽了抽嘴角,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反倒硬咬着牙与之对视,灵动的目光带着倔强之色:“难道不是吗?哪有人独自下棋,却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难道神君大人觉得,我打扰到你了吗?若是如此,那我就算是多管闲事了。”
这个死人脸,若是下棋时当真如此心无旁骛,就不该吩咐牡丹将她找来,更不该让那只骄傲孔雀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摆弄。既是如此,就休怪她来破坏了!
这般想着,慕云芯原先的心虚不觉减少了,她挑衅般地朝沈崖挑了挑柳眉,乌黑的眼眸带着不羁之意,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着,却难掩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或许,她不该来这里的,这个地方本就不属于她这个凡人,她不该如此自讨没趣。
让人惊诧的是,受到如此挑衅的沈崖,却没像往日一般冷着脸将人驱逐,反倒面无表情地重新坐回石椅之上,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或是愤怒,反倒微勾着性感薄唇,幽暗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了慕云芯一眼,紧抿的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显得不愠不火:“这局棋既是你毁掉的,便由你来陪我下一局吧!”
说着,沈崖昂首看着呆愣的慕云芯,修长的手指微微一伸,地上的棋子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纷纷落入棋盒中。
看着棋子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纷纷落入黑白分明的棋盒中,慕云芯再次感受到神仙的强大之处。只是,她还来不及感受什么,却被沈崖的话吓住了,陪他下一局?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山寨窝中的女山贼,又哪里会懂下棋这些雅事。这个男人,不是开玩笑的吧?
一瞬间,慕云芯诧异地看了沈崖一眼,却发现对方竟将其中一个棋盒交予她手中,平静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带着一抹不可违抗的坚持。此刻的慕云芯才知道,沈崖邀她下棋,并非玩笑话。她那张错愕的小脸顿时一沉,微弯的红唇带着一丝嘲讽:“神君确定,要让我这个区区凡人碰触你的棋子吗?小人我,可是连棋子都不曾碰过的。”
意料之中的是,沈崖并未开口说什么,他只是用幽暗的目光,淡淡凝视着自己,淡淡地,将那盒黑子交到自己手中,以此显示自己的决心。此刻,慕云芯不禁苦涩一笑,这人非要她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非要让她在那只骄傲孔雀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无奈与悲哀,才肯罢休吗?
“沈崖哥哥,既然她不愿同你对弈,就让紫韵来陪你下一场吧!”骤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缓缓响起,慕云芯转头一看,却发现此刻的紫韵早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那人看着沈崖的眼中充满痴迷与爱恋,就连语气都带着欢欣与期待,她自信,比起毫无用处的慕云芯,沈崖会选择她!
看着那人眼中熟悉的痴迷爱恋,慕云芯便觉得厌恶不已,曾几何时,她也用如此恶心的目光看着那个男人,得到的只能是痛苦。许是为了挑衅紫韵,许是为了将自己陷入更深的绝境,慕云芯笑了,开怀的笑容绽放脸上,却带着一丝自暴自弃厌恶:“既然神君不嫌弃,小女子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慕云芯状似潇洒地接过棋盒,与沈崖相视而坐。她垂首看着横竖交叉的方格,交叉的线条在她眼中成了一条条束缚的绳索,绑得她喘不过气来。随手间,急于解脱的慕云芯猛地拿起白棋,朝上面随意一放,却引来紫韵的不屑嗤笑。
“你这卑贱的凡人,有点常识的人,都应知道棋子是放在线条的交叉点上,可你,竟放在方格之内,你是故意戏弄沈崖哥哥的吗?若你不想下,便让本公主来,免得坏了沈崖哥哥的雅兴!”此刻,紫韵紧紧蹙起细长的柳眉,一张俏脸满是不屑地瞥了过来,却让慕云芯彻底清醒过来了。
看着方格上孤单放置的白子,慕云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犯的常识性错误。她猛地摇了摇头,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棋盘,却发现整个棋盘犹如混沌交杂的漩涡,将她整个人吸食了进去,无法自拔。此刻,慕云芯一个发狠,竟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骤然的剧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硬是咬着牙,勉强扯着嘴角露出倔强笑容,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手中棋子,忍着棋盘带来的晕眩感,咬牙说道:“七公主此言差矣!神仙有神仙的一套下法,我们凡人当然也有下棋的规则,你们下在交叉点上,而我们则下在方格之中,你可不能因为我遵循了凡人的下法,就说我是错的,不是吗?”
说着,慕云芯还故作得意地挑了挑眉,围棋她自是不会下,但她还不会掰吗?反正这里也只有她一个凡人,这些神仙又怎能说她是错的呢?这般想着,慕云芯意有所指地看了沈崖一眼,微挑的眼角带着戏谑与讽刺:“当然,若是神君也如此孤陋寡闻,非要说是错的,那小女子为保周全,也只能昧着良心附和了。”
“你这卑贱的女人,有资格说你是凡人吗?一个拥有魔气的半妖半魔,还敢自称凡人,还说本公主孤陋寡闻,简直不自量力!”遭到讽刺的紫韵瞬间炸了起来,她恶狠狠地瞪了慕云芯一眼,手中的紫光微微闪烁,誓要让她尝尝乾坤紫气的厉害。
半妖半魔?也是,现在的她哪里像一个凡人,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怪物。只是,就算她是怪物,也轮不到那只孔雀来讽刺!一瞬间,慕云芯挑衅地看着隐隐闪烁的紫光,弯起嘴角却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开口道:“我当然比不上七公主了,七公主这么高贵美丽,傲气十足,小女子当然无法高攀了!”就算让她高攀,她也懒得攀,骄傲孔雀的毛可不是那么好顺的。
听着慕云芯的自嘲口吻,沉默不语的沈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淡淡地扫了紫韵一眼,幽暗的眼眸毫无生气,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威慑之意:“七公主,观棋不语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格中的白棋,酷爱围棋的他自是知道慕云芯不过是在诓骗他们罢了,但他也不直接戳破,反倒拿起黑子也随着慕云芯的“规矩”,同她下起棋来。
看着沈崖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棋子放在方格中,慕云芯却显得有些错愕,按理说,沈崖不是应该同紫韵一起讽刺她吗,怎会同她一起乱来?要说这个死人脸也会相信她的那套说辞,她是打死都不信的!以沈崖在下棋时的专注程度,便知他对围棋的喜爱程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凡间的围棋是如何下的?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该到你下了!”沈崖垂眼看着处于呆愣中的慕云芯,心中不觉好笑,这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顺着她的“规则”下棋,怎么反倒吓了一跳?即便心中欢愉,沈崖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幽暗的眼眸淡淡瞥了慕云芯一眼,示意她继续下棋。
那人平静的模样,无疑激怒了某个试图报复的人儿,她怪异地看了沈崖一眼,姣好的眉眼闪过一抹坏笑:既然你想玩,那我便陪你玩玩!顿时,慕云芯看着棋盘上交错的线条,硬着忍着晕眩与恶心,拿起棋子同沈崖“对弈”起来。
相较于慕云芯恶意搞怪,沈崖却显得异常平静,看着棋盘山错综复杂,毫无条序的白子,面无表情的山神也只是微微抽了抽眼角,却也不发怒,只是默默地执子,默默地放子,如此重复着。
于是,在众人怪异而又惊诧的目光下,一盘勉强称为棋局的东西出炉了。慕云芯看着棋盘上一只只黑白相间的“兔子”,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看着沈崖的眼光更是无比怪异,她怎样都无法想到,这个一本正经的死人脸,竟会陪她玩这种游戏,与其说是下棋,倒不如说是摆出兔子的形状。
看着至始至终都毫无神情的死人脸,慕云芯忍住掀桌的冲动,她抽了抽眼角,硬着头皮问了句:“你觉得,这盘棋下得如何?”出人意料的是,沈崖垂首看着可笑搞怪的“棋局”,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声:“挺好的。”
于是,慕云芯整个脑中就只浮现出这三个字:“挺好的挺好的挺好的……”
看着那人始终平静的面庞,某个呆愣的人儿瞬间爆发了:“你觉得这是在下棋吗?你这个死人脸究竟会不会下棋,你觉得这几只黑白相间的兔子,像是在下棋吗?”这个死人脸是在耍她吗,以为这样很好玩啊!
相较于慕云芯的暴怒,沈崖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淡淡地扫了棋盘上的几只兔子,又淡淡地看了恢复精神的暴躁人儿一眼,性感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还觉得头晕难受吗?”
“什么?头晕难受?”暴怒的慕云芯瞬间呆愣住了,沈崖的答非所问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几只兔子又跟她头晕难受有什么关系,这个死人脸干嘛突然说这个?
当然,某个暴怒的人儿早已忘了,在她刚开始下棋的时候,那股压迫与威慑曾让她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沈崖不按牌出牌,反倒让她渐渐遗忘了这个恶心的感觉,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了。
看着慕云芯如此精神的模样,沈崖沉默不语,反倒垂眸看着活灵活现的几只兔子,微抿的薄唇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笑意,这种对弈倒是挺有趣的!这般想着,沈崖看着惊诧不已的牡丹等人,淡淡吩咐了声:“牡丹,慕云芯的琴艺还未纯熟,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说着,却见他缓缓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慕云芯一眼,伸手毫不在意地取下她仍紧捏在手的棋子,沉沉道:“练完琴后来我房间一趟,我们,再下一盘棋!”说着,沈崖紧抿着嘴角,却难掩话中的低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