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冰玥见一击命中,挑衅地勾了勾中指,转身便跑出了门外,我从房间内探出头,轻唤着她的名字:“杨冰玥...”
“不用管我!”杨冰玥不回头地继续跑。
我又唤出一声:“杨冰玥...”
“不用管我,你一定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女人爱过你!”杨冰玥晶莹的泪花飘洒在眼角。
我抓狂地暴跳:“杨冰玥!你死神忘带啦!”
死神还站在原地,从未移动过半分,杨冰玥却已经跑没了影子,我望着她留下绝尘的狼烟,深深感到一阵无力。
吸气,凝眉。
我抬手指着死神,另一只手握成拳状,重重地锤向胸膛,希望我装出的强势能把它吓退:“不管你有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我有我要守护的东西,这份决心也绝不会比你差了!”
对方一直裸露在外面的眼睛不时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我在勉强保持镇静的同时,也默默想着该如何迅速地逃走。
死神拖拽着巨大的镰刀朝我步步紧逼,其实我很惜命的,就是所谓的贪生怕死,说好听点是珍惜生命,就这样死掉的话未免有所不甘,至于我为什么强撑至此,是心中绵延的情丝?还是朋友间的生死不弃?我已经分不出来了,等结束了这一切,也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李双阳。
死神站定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已经无限接近,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仍然看不到它在斗篷中的脸,只有一双冰寒至极的眼。
不退反进,踮起脚尖把海拔提升到和它一样的高度,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下巴,两双眼睛四目相对,死神终于是举起了镰刀,向我当头劈来。
每个生命都一样,但是,生命的价值取决于自己,哪怕我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屈原投江喂王八的勇气。
但此刻的我,正如那些在风雨中昂首挺胸的花草,正如从囿于自我的小天地里解脱出来,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小宇宙。
一手紧抱住死神的身躯,同时,另一只手握住了它举着镰刀的手,那把“7”字形镰刀便停在了我眼角上方。
我用冷漠来抵御着它的无情,心中掠过一丝惊奇,不由看向了握着死神的那只手,只觉得这手似如柔荑,这分明是一双女人的手!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我放松压力,即便是女人,它表现出的力量也未免太大了些,锋利的镰刀在缓慢地下滑,尽管速度很慢,却已经滑进了我的眼皮,少量鲜血模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砰咔咔!”
是我听错了吗?走廊里传来一声声暴力破门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后,死神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我心里又重燃希望。
没错,就是这个节奏,在我听来却无比悦耳,想来定是杨冰玥在外面搞出的动静,如果死神寄生于宿主的精神意念,那么,它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宿主,与其说它在保护那个被关在密室的人,倒不如说它在保护自己。
从死神的反应来看,我更加确定了它的弱点,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不让它有从我怀中逃脱的机会,我挑衅道:“怎么样!你也害怕了吗?”
杨冰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板斧,正猛力凿着铁门的把手,一边凿一边对我喊着:“再坚持一分钟,我正想办法救你呢!”
“一分钟!”
我笑容立时展露,眼皮的疼痛却让我不敢太过乐观,一分钟?再有五秒钟我就要嗝屁了,真希望她能快点结果了宿主的生命,不然我就要被死神收割了。
又是一声巨响,不过这次还伴着金属落地的声音,似乎杨冰玥已经得手,只是不知她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她是不是有勇气去杀人,我心里还真是没底。
但在这时,死神忽然一阵急促的挣扎,在我怀抱里凭空消失了,我收不住力,险些撞在推柜上。
没等我去想及其他,我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双阳此时正躲在铁柜与墙角间的狭小角落里,神色中些许呆滞,不知是受到什么惊吓所致,她的状况很让人担心。
我脸色沉郁,本来打算狠狠骂她一顿,看到现在如此状况,满腔的郁愤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低身搂过她,抱进怀里,柔声问:“你去哪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在我的怀抱之中,李双阳忽然不安地想要把我推开,却不知为何,她又瞬间平静下来,小鸟依人般伏在我的肩头,双臂竟是主动环上了我的腰,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像海水一般的湛蓝的鬼的眼泪,只有一滴,却滴进我的心里,化了开来,看着她无声地落泪,又是一阵心悸,我想伸手抚过泪水,想为她擦去忧愁和恐惧,只是在触手之际,我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一面镜子,反射出她纤弱的背部——
一道深深的伤口,没有流出的血,依然悚目心惊!
“疼吗?很疼吧...”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移向她的背,妄想将那道狭长的伤口盖住,感到炙手的疼痛和烫,如须弥之海一样沉,这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是无力无助的悲哀?还是……我不能接受即将失去她的残酷现实!
“别哭,不要哭了,我现在就找人救你!”
手下一提劲,李双阳便被我横抱了起来,我脚步踉踉跄跄地奔出了房门,杨冰玥也正好迎面赶来,她提着一把板斧,挡在我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让他给逃了,我袜子都磨破了也没追上他...”
话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她看着我慌乱的样子,再看看怀抱中李双阳的灵体已经开始转向透明,杨冰玥却没有立刻施救,神色中也透着一抹哀叹,我没来由地揪紧了心,像是混合了无助,委屈,甚至绝望。
“对了!长生粥,用我的血可以救她!”
没有丝毫犹豫地,我伸出手掌握住了锋利的斧刃,手心触电般地一痛,紧紧握住拳,稀稀落落的血便滴了出来。
汲取到人血的李双阳脸色微微红润了一些,我一看果然有效,正要多弄几条伤口时,一只玉手及时拿开了斧头,杨冰玥终于是忍不住制止了我的自残行为,我勃然发怒:“你这是做什么,别在这碍手碍脚!”
“没用了,阴魄散了!”一句话,犹如一盆当头淋下的冰水,把我仅存的一丝幻念推向了悬崖深渊。
“文浩,她说的没错,不要再为我浪费你的血了...”怜惜地轻握住我受伤的手,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里,李双阳轻喃道。
我皱起眉,仿佛流血的不是手中的伤口,而是心里早已开了个口子,澎湃悲伤已经无法从右心房循环到左心室,淤积在心底不断膨胀着,我难过地道:“你不是说有心愿未了吗?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呢,情人节的时候,我还想你陪我一起去看海,我...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你啊!”
李双阳好一会儿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把我们已经握在一起的手贴近胸口,痛楚中带着微笑,又隐隐的不舍:“没关系,这个夏天凝聚我一生的快乐,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转过脸,定定地凝视着我,那么洒脱自如的眼眸里却含着一种急促的不安,像是暗夜里的惆怅,是在悠长岁月里的扯掉风筝的线头,是无数种回忆里,夜伴惊醒时的忧伤和无助,哭着对我说:
“我的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想多陪在你身边,这样你不寂寞,我也不会忧伤……”
我并不能全完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慌乱地问她:
“李双阳,你在说什么呀!”
“文浩,你不要意外,我本来就该这样,这是我和黑白无常做的交易,许你一个成全,三魂尽失,七魄尽散,文浩,你答应我,如果有天你发现,这世界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世界,那个世界也不再有我!”
雅马哈发电机突然停止了工作,楼道里变得一片漆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却依然是黑,虽然看不到我的脸,但她仍想要握住,那一份绕指的温柔。
我模糊的视线中,她的眸子光彩大放,在黑暗中竟是那样的明亮,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微笑着说出:“文浩,我不想走,我舍不得走,我想一直守着你,就算坚持到遍体鳞伤,我也想看着你离开阴暗的角落,去有阳光的地方,少一点悲伤,多一点坚强,可惜...我等不到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的梦想就是有你们陪着我,如果你们都离我而去,我根本做不到坚强!”
我紧紧握住了那只手,让她知道我们的手早已握在一起,这一刻,我宁愿让天空所有的星光全部损落,因为她的眼睛,已经成为我生命里最亮的光芒。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李双阳渐渐安静下来,在最后一刻,那依然是只属于她的温柔,我毫无保留地全部给她带走。
她便带着我全部的温柔,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手上的痛感退去,看着她垂下了手臂,最后的距离,是她的侧脸倒在我的怀里。
我生命中闪耀的明亮,也悄然熄灭了。
心底澎湃的悲伤如泛滥之洪流,一股一股变成涌上的酸涩,直冲脑袋,眼泪汹涌而出,抱紧怀中的美丽女子,同时也拥抱了所有的痛和伤。
“噗~”
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忽然在怀抱中爆炸,电力系统又再度恢复,我怔在当场,看着身下淌了一地的蓝色液体,那些残存的美好和回忆终究是和她一起化成了水。
在掌心的水,不论我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快速地风干,消失在空气中,连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思想迅速冻在了一起,带着股莫名而来的冷漠及愤怒,一把抄起立在墙边的板斧,未来得及愈合的眼皮渗出血丝,双眼血泪交融,瞳孔因隐忍而扩大,心脏纠结成畸形,活脱脱一只受伤的野兽——
瞬间暴走!